我抬頭看著遠處正發出轟隆雷聲的天空,擔心會不會下著大雨,雖然這裡可以飽覽全港風景,但我還是有點後悔為什麼要辦露天婚禮。我穿著正式華麗的深藍色燕尾服,在父母親戚,在肥貓的熱烈注視下,懷著一點不安的心情,在陰沉的天色下,盼望妻子的來臨。

我站在台上,牧師正閉著眼養神,司儀文超正無聊地打著呵欠,我環視四周,見到觀眾席坐在一個穿著樸素衣裝的女子,她正微笑看著我,終竟,她還是來到,聽說她終於和文超交往,她可以找到自己的幸福,我也深感安慰,我對她點點頭,表示謝意。

突然感覺有幾滴雨水滴在頭上,天空開始下雨了,但同時間,伴隨著雨點降下,在我旁邊突然出現一個女子,沒人看清她的步伐,沒人看見她如何進來,人人只屏著呼吸,驚嘆著她的絕美。

縱使我和她生活了這麼多年,但我此時還是忍不住發出一聲讚嘆,披著頭紗的冷艷臉孔化了少有的淡妝,為本來不施胭脂已經絕美的她更添一分嬌艷,簡約而高貴的白色宮廷式婚紗,露出美麗的香肩及毫無瑕疵的背部,臉上還掛著若隱若現的幸福笑容,美得就連空氣也靜止了。

剛睜開眼睛的牧師也被她的美麗震撼,本來冗長的誓詞變得更加緩慢,不過我希望時間可以永遠停在此刻就好,突然新娘輕輕碰碰我的手,牧師斜視著我,原來到我說話了。





「林過豪,你是否願意娶蕾為你的妻子?從今天開始,無論順境或逆境,富有或貧窮,健康或疾病,你將永遠愛她、珍惜她直到天長地老,並且承諾將對她永遠忠誠。」

我想也不想:「我願意。」

「蕾,你是否願意嫁給林過豪為你的丈夫?從今天開始,無論順境或逆境,富有或貧窮,健康或疾病,你將永遠愛他、珍惜他直到天長地老,並且承諾將對他永遠忠誠。」

氣氛陷入沉默,牧師托了托眼鏡,蕾沒有答話,我心中突然閃過一絲痛楚,所有觀眾的視線也停在蕾身上。只見蕾不等儀式結束,竟自己脫下了頭紗,然後走向我懷內,摟著我的頸項,獻上最深情的吻。

我迷失在她的熱情,直到我快要呼吸不能,她才在我耳邊幽幽地說: 「忘記我...但要記住我...」










世界頓然崩潰,我彷彿被一個黑洞吸進,然後黑暗充斥著整個空間。忘記,但要記住,到底是什麼意思?蕾,我真的不了解,真的,就算你不解答我也沒緊要,我只是想多聽一次你的聲音,感受你的髮香,看著你淡淡的微笑。

若有若無的檀香傳進我的鼻中,輕柔淡雅的音樂徘徊在耳邊,承托著我身體的是柔軟彈性的地方,我緩緩張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掛在天花板上隆重的大型吊燈,吊燈垂下來的燈絲也閃閃發亮,我手指輕輕成抓,抓著的原來是一張舒服的沙發,那我剛剛的,自然是一場夢境。

我嘗試動動身體,只感覺身體似是被人分解完後再結合一樣,手腳也有一種陌生的感覺,頭腦也昏昏眩眩的,好像並非自己身軀一樣,直到我在胃中有股嘔意向上湧起,連忙向沙發外嘔出一大口黃紅色混合物,雖然看來非常噁心,但我感覺好了很多。





我勉強挺起身子,緩緩打量四周,這是一個陌生但高貴優雅的地方,白雪無瑕的牆壁中央掛著一面精緻手工的吊鐘,而旁邊的則是一幅幅我看不懂的高級名畫,它們都用精緻的木框框住,視線再移過一旁便看到一幅落地玻璃門,風景就看不到了,只見米色的窗簾前站著一個人。

「醒來了嗎?」

他緩緩轉過來,柔和的聲線從他削薄的嘴唇吐出,他長得男生女相,氣質邪魅,穿著一件寬大的黑色衣袍,衣袍上半身緊扣,下半身則像披風一樣,露出黑色熱褲和黑色絲襪,衣袍下是胸前掛著一枚黃色的傘狀徽章,縱使他穿得這樣奇怪但我卻沒有任何違和感,他的衣著彷彿就是渾然天成,我撫著疼痛的腦袋,對了,他是【皇雨】的卜言...

咦....



「蕾!蕾呢!?她沒事嗎?我為何在這裡?」突然閃過一些畫面,我不禁大叫起來。

卜言正喝著一杯熱咖啡,他舉杯呷了一口,然後平淡道:「蕾去了應該去的地方,忘記她吧。」





「忘記她?」我已經開始忘記她在雨中冰冷的身體在我胸懷中的感覺,我失落地道:「不...」

卜言嘆了一口氣:「你知道現在在哪裡嗎?看看你的手錶。」

我看著手錶,手錶顯示時間是下午六時半。

卜言見我還是一臉茫然,他走過來,用手指篤了一下我的額頭,有點生氣道:「你和妻子的婚禮啊,快要開始哩。」

我呆呆地看著他,頓然發現已經穿著一襲由敏兒為我選擇的深藍色新郎禮服....對了....晚上是我和敏兒的婚禮。

但我記得最後我是抱著蕾,和阿水置身於煙塵和炸彈包圍下,等待死亡的來臨。

「是不是在疑惑為什麼還活著呢,因為我啊。而和你一起的另一個蠢材,我也順便救了。」卜言盈盈一笑,「從你們計劃開始,我已經在監視你們。」

「你就是另一個ICPO嗎?」我想起阿水,也想起他的說話,變態...非常貼切啊。





卜言點點頭:「沒錯,大約十年前我獲派任務,調查剛辭任的藍正英,因為他甫辭去政府一職後,政府要員有幾個離奇死亡。後來我依靠ICPO的科技研究技術順理成章加入【皇雨】,但他疑心極重,為了增加他的信任,我為他製造武器和藥物,才成為他的心腹。」

「你為什麼要幫助他?ICPO不是應該阻止這一切發生嗎?」我憤怒道。

卜言苦笑了一聲,嘆氣道:「錯了,ICPO美其名為國際刑警,但真正執行行動的人卻少得可憐,或許全世界這一秒有一百件罪案發生,但不是危害到某個國家或是城市大量人民的安危下,我們大多數只會收集消息,並不會插手,而對上一次插手是十多年前一個瘋狂科學家想製造生化病毒來滅絕人類。」

「我的任務只是『監視和盡量得到目標信任』,所以我並沒有做任何阻止他的行動,他可以當上【絕警】首領,有大半也是歸於我的功勞。但我和藍正英相處越久,我越發現他對國家的熱愛是痴迷得非常徹底,更暗中發現他的精神長期受到壓力下,分裂成兩種性格 ─ 為民的善良和絕對的扭曲。」

「而諷刺的是,就是他為民的善良,覺得自己對香港的墮落感到無力改變,產生絕對的扭曲。簡單點說,就像一段得不到的愛情,由痴迷的愛,在最後變成絕對的恨。他最後的計劃並不只是想利用【皇雨】和【絕警】的力量逼使特首退位,他最終的目標是,毀滅全香港。」

「他讓我製造一種毀滅性極高的炸彈,讓我生疑,所以我暗中在政府總部設下的炸彈是最無殺傷性的,但他竟然沒有完全信任我,自行改良,最後炸彈的威力亦足以把整個政府總部摧毀,是我完全沒有預料過的。」

「ICPO直到計劃前的三個月才派出另一要員來輔助我,他就是你熟悉的阿水,他完全沒想到中學同學也被牽涉進來,而他害怕你受到傷害,曾經要求我照顧你,並且在你單身派對的那天,故意告訴你蕾的事情,然後他就在sky hotel暗中保護你,希望你知道蕾的真面目後繼而退卻,不過看來他低估你對蕾的感情,你竟然願意答應幫助【皇雨】,實在是他沒所料到。」





「而我為你注射的未來藥,其實某程度上也是想你知難而退,不過我估計不到你看到的未來怎樣,二份一的機會....那場賭博我輸了。雖然我答應了阿水,但我忙於改良炸彈和幫藍正英處理其他事務,直到今天我才有空,亦直到今天才知道他的目標是全香港,雖然已經盡快告訴猴子需要把藍正英射殺,但可惜....不過遲到比沒到還好,還來得及把你從鬼門關救出。」

我全神貫注把他一口氣的說話聽完,突然發現他沒有了那些的女子形態,反而是一種成熟男子才有的魅力,看來他一直在裝扮著,他也是一個有故事的人啊....

我看著自己完好無缺的身體道:「你怎樣把我救出的?」

卜言微微一笑,吹了一聲奇特的口哨,然後掀開窗簾,推開落地玻璃門,不到一會,一隻全身毛髮雪白,但頭頂上有撮特別的黑色毛髮的奇特鳥兒,牠正展開有兩三米闊的翅膀,緩緩降落在卜言的身旁,用頭輕輕蹭去卜言的大腿,似乎非常眷戀。

我看見黑凌鳥的來臨,想起失去意識前聽見的奇特叫聲,原來就是這隻鳥兒救了我....

我瞪了牠一眼,有點責怪牠道:「那你怎麼不救蕾呢?...」

牠怒瞪我一眼,「亞亞!」的叫,牠展開著雙翼,看來非常生氣。

卜言見狀搖搖頭道:「蕾的心臟完全化為碎片,即使是我也一籌莫展....而且蕾是心甘情願死在藍正英的手下。」





我怒道:「怎麼可能!?」

「事實上,我一早已經告訴蕾,藍正英的身份。」我聽後閉上嘴巴,安靜地凝視著他,他續道:「我們ICPO一直很看重蕾,非常期待她的加入,當我得悉藍正英的計劃,我第一時間想的不是如何阻止他,而是怎樣拉攏蕾。」

「不過她看來完全不相信,畢竟,要相信一個不男不女的人妖,總比相信一個相處多年的偶像難得多了。」卜言有點苦澀地自嘲。

「而她在西翼大樓內,不像是對任務不著緊嗎?只是因為她的心非常矛盾,想完成任務,但又害怕得知最殘酷的事實。」

「最有力證明這點的是,注射了兩支禁藥的蕾,對於閃避一把匕首的偷襲,就如一個守門員面對著孩子的射球,接著是輕而易舉。」

「我在計劃開始之前,以黑凌鳥為掩飾,偷偷為藍正英注射了一支藥,那藥可以抑鬱一個人的情緒,那其實是抑鬱藥的一種,不過我加了藥物催化,而藍正英體內的兩種極端情緒,最後也因為此藥而被逼爆發,亦因此讓他露出真面目,不過,我真想不到,蕾在最後竟然還是選擇保護他。」

「阿水低估了你對蕾的感情,我低估了蕾對藍正英的感情,果然,就算是科技如何進步也好,感情這回事是絕對沒可能計算。」

「所以,這傢伙也盡了力。」卜言見黑凌鳥仍然一臉不滿地張開翅膀,便輕輕拍著它的頭,然後牠慢慢收回雙翼,像小狗一樣受落地磨蹭他的手。

我默默地把混亂的腦海稍稍整理,我差點把一條愚蠢的問題脫口而出,到底蕾為藍正英這樣做,值不值得?這問題剛想出來,我便換個角度想,到底我為蕾這樣做,值不值得?

原來愛情根本沒有值得或是不值得。

我似乎想通了少許,輕聲道:「多謝你了,黑凌鳥...」牠似乎有著靈性,也再生氣,對我微微鞠躬回敬。

「叮噹叮噹──」我回頭一看,只見掛在房間中央的吊鐘正指著七點正。

「林過豪,你是時候結婚了。」卜言放開了撫摸黑凌鳥的手,也看著手錶。

「不....發生這些事後,我不能和敏兒結婚...我...愛的是蕾啊..」淚水再次不受控制地落下,但一切也太遲了。

卜言向我緩緩走過來,輕輕撫著我的後背,他在我耳邊柔聲道:「重新生活吧,你可以和張敏兒快快樂樂地生活下去....忘記她吧,這對你,對我,對所有人都好。」

當我想抬頭反駁,後腦彷彿被某根針刺進,然後便再次失去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