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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泣的空虛感...
 
冰冷的血液。
盲目的感官。
 
我習慣了,獨自一人承受這種感覺。
甚至已經不再有任何期望。
 


可是,那天傳來的體溫,讓我擺脫不掉。
 
在我打算獨自一人面對黑暗時。
從我的後面拉住了我,把手環在我的腰上。
 
可靠的膀臂,溫柔的語氣,紊亂的心跳,低聲的喘息,堅定的話語。
這一切...
 
野蠻地闖進了我的世界。
 


甚至,讓我不能抹去。
浸在這種窒息感中。
 
每一次換氣,都只是讓自己陷入更深的底處。
 
如此危險的你...
讓我下意識地想要避開。
 
太子地鐵站,B出口的左邊。
這次,先來到站著的人是我。


 
『繼續做范仲淹?』
 
...手機裡繼續是多管閒事的短訊。
 
而且,果然編劇是比較有文采。
 
范仲淹...
斷虀畫粥。
 
簡單點來說,就是一個宋代名臣,他在年輕時家境很貧窮,每天煮粥後把它凝結成糕,切開四塊,早晚連著醃料各吃兩塊,這就是他的日常食糧。
 
某天,他身邊一位有父幹的同學看見了這個情況,便送了一堆佳餚予他,讓他能吃上好西。
在幾天以後,那個同學到范仲淹的家中探訪,發現送給他的佳餚已經放到發霉,感到自己被輕視,所以責難范仲淹不尊重自己。
 


可是,看這些故事,都不難想像當中會有主角光環,最後主角一定是被誤會的。
 
故此,主角便解釋道,自己不是不想吃,而是不敢吃。
因為知道佳餚會有多美味,也就更知道吃下佳餚後,自己不會再想以粥代餐。
 
既然明白了好意的後遺症...
就更需要壓下接受這份好意的衝動。
 
好像是很有文釆的想法,但其實資料提供人是趙燈路。
 
趙燈路在聽到了我與嚴少諾在那天的互動後,沉默了片刻,便說出了這個故事。
 
或許,之所以不希望讓趙燈路在我哭泣的時候擁抱我,便是這個原因吧。
 
因為感到害怕。


害怕自己在嚐過佳餚後,無法再回到要吃淡粥的時節。
 
當初聽到這個故事的時候,第一個反應是有點想要教訓范仲淹的同學。
 
既然無法為朋友的三餐溫飽負上責任...
又為何要讓他經歷佳餚的美味?
 
總是被忽略的道理。
 
最可怕的並不是被打進地獄。
而是在天堂遊歷過一圈後,再被打進地獄。
 
明明自以為是地,覺得自己能夠在天堂過一輩子。
卻又被再次推進黑暗當中。
 


既然最後會這樣的話。
那麼,寧願在一開始時,你便已經站得遠遠。
 
不要走進我的世界。
不要讓我自以為自己能得到幸福。
 
可是...
 
那天的餘溫,卻竟然還留在這個身體裡。
 
我被這種窒息感浸淫。
卻又竟然同時地希望...
 
有誰能把我救出來。
 


「Sorry。」
 
溫熱的...那個人。
 
「係唔係等左好耐?」
 
在思考中處得太深。
一下子,甚至以為自己在做夢。
 
髮型...
變了呢。
 
「唔係啊。」我催促著自己打起精神來,「到左一陣。」
「Sorry啊,今日要OT。」嚴少諾輕輕喘著氣,「應該要再早d話你知。」
 
他的喘息...
讓我把那天他抱著我的回憶又再次強制快進了一次。
 
「唔緊要啦,我都係等左一陣。」我再次強調著道,「行啦,想食咩?」
 
雖然說,這種情況下,還要一起吃飯的話很尷尬。
可是...
 
縱然是種不負責任也好,我也希望我們能像平常那樣的相處。
被韓國的藝人看上,對舞者來說,是一個太難得的機會。
 
我不想因為我們兩人之間的關係,影響到他的機會。
 
「可能要食清d。」嚴少諾不確定的看著我,「你o唔okay?」
「可以啊。」本身就不喜歡吃太濃味的食物,「你唔舒服?」
「有少少作病,但係休息下應該冇事。」嚴少諾的語氣像是在敘述別人的事情那樣的無所謂,「海皇?」
 
...粥。
不爭氣地想起了范仲淹。
 
「附近有間上海野,好似有得食粥。」我想起了上次在附近看到的餐廳,「我諗你翻工應該都會食海皇?」
「係。」嚴少諾看來是被說中了,表情有點無奈,「咁就要請你帶路啦。」
「...我盡力。」我憑著印象,主動離開了地鐵站。
 
嚴少諾...
因為太累了吧?
 
也對,他住在東涌,的確有點遠。
不時在練舞室排舞到深宵...
 
然後睡著起來,洗個澡後又上班去。
 
「等陣練到十一點走?」我邊吃著上海年糕邊提議道,「你都早d翻屋企訓覺。」
「唔緊要啦,我真係作作地病咋。」嚴少諾嘴上這樣說著,但樣子看上去卻比起剛才更要沒有精神,「真係唔緊要。」
「...唔條春咩。」忍不住還是罵了一句,「轉個頭去睇醫生啦,拎張醫生紙,聽日咪撚翻工。」
 
我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
在嚴少諾面前,髒話能夠罵得如此順暢。
 
就像是平時在趙燈路以及劉婉情面前的那樣。
 
「唔好太關心我。」嚴少諾朝我這邊瞄了一眼,「小心我陣間以為你都對我有野。」
 
...這算是哪門子的威脅?
雖然這個說法,的確讓我有了停止關心他的衝動。
 
如果我在這個時候關心了他,給了他假希望。
那麼,又與那名有父幹的同學有何分別?
 
「...你中意啦。」我還是退了一步,「如果聽日真係唔okay,就起屋企休息下,然後去睇醫生。」
「你會上離照顧我?」嚴少諾這下子抬起了頭來,光明正大地看著我,「係既話,我就留起屋企休息。」
 
...這個人。
想聽什麼國家的髒話?
 
讓你選好了。
 
「如果唔係既話...」
 
在這個寧靜的時間,嚴少諾選擇自己把自己的話接下去。
 
「我寧願翻工,會更加輕鬆。」
 
然後把空氣變得更安靜。
 
...除了妹妹之外。
嚴少諾幾乎沒有提起過關於家的事情。
 
『寧願上班』。
『會更加輕鬆』。
 
上次,嚴少諾也說過,他在公演時遲到與受傷也是因為家裡的事情。
他的家,到底是怎樣的?
 
...我又為何要如此好奇?
 
明明,就沒有好奇的原因。
 
也沒有好奇的名份。
 
「Sorry,又搞到dead air。」嚴少諾看到了我的反應,也在過了一會兒後先開了聲,「放心啦,我練到攰就會休息,我成日都作病,最後冇咁易會真係病。」
 
結果...
我也沒有再追究下去。
 
再回過神來時,我便已經像平常的那樣,坐到鏡子旁邊,邊喝著水,邊看著眼前的人繼續排舞。
音樂的節拍仍然如此分明。
 
而嚴少諾的動作卻越來越慢。
與平常不同。
 
像是真的力不從心那樣。
 
直到音樂完結,嚴少諾才肯停下來,然後朝我這邊走來。
 
「22:24。」嚴少諾看了看手錶,又看了看我,「有冇唔舒服?」
 
...剛才我躲到洗手間去的時候,他便已經察覺到了嗎?
可是,仍然等到我哭完嗎。
 
「冇啦。」我搖了搖頭,「慣哂。」
 
嚴少諾聽見我的回答,猶豫了一下。
然後,又回過頭去,打算繼續練舞。
 
...雖然說,知道他是因為不想我有壓力,所以才沒有作出進一步的關心。
可是,竟然有那麼一點的寂寞感。
 
「喂。」我朝嚴少諾的方向喊了一聲,「抖下啦。」
「okay喎。」嚴少諾回到房間的中央位置,看著鏡子,分拆著剛才的舞蹈中的動作。
「叫你抖下啊。」我嘆了口氣,站了起來,「比個位我練下得唔得。」
 
...這招果然很有效。
嚴少諾聽見了這句話,便停了下來,然後聽話的到一旁喝水。
 
我也代替了嚴少諾的位置,看著鏡子中央的自己,隨著音樂起舞。
每一個動作,也比起以前要來得更輕鬆。
 
看來最近真的練舞練得很頻繁。
 
可是,看到這樣的轉變...
我卻覺得很開心。
 
可能像是趙燈路說的那樣。
就像他對戲劇癡迷一樣,我對舞蹈也同樣投放了極多的感情。
 
『其實你夢想係咩?』
 
我曾經被劉婉情與趙燈路問過這個問題。
可是,答不出來。
 
沒有什麼可以做的事情。
也沒有什麼喜歡做的事情。
 
「願兒。」我跳了一會兒的舞,然後前往到手機旁邊,打算轉音樂的時候,嚴少諾輕聲叫住了我。
「嗯?」我連頭也沒有抬起來,邊選著音樂,邊應答著嚴少諾。
「要唔要跟我出去battle?」嚴少諾的句子一完結,下一首音樂也剛好開始播放。
 
The Chainsmokers與Halsey合作的《Closer》。
 
並不是因為旋律太優美...
我們卻安靜了下來。
 
「...平時『Climax』都會出去跳比賽嫁喎。」我先開聲道。
「所以,我係講緊couple既battle。」嚴少諾的樣子看上去相當認真。
 
而且,像是因為沒有精神,所以稍微拿走了一點溫柔的氣概。
 
couple的...battle。
我們倆人。
 
雖然我也很清楚。
 
從上個月的公演開始,每次『Climax』有舞蹈比賽與表演時,我與嚴少諾之間的互動總會受到矚目。
 
在與我跳過情侶舞的男生來說...
與嚴少諾一起跳舞,的確能表現出難得一見的默契。
 
「可以話係TLC。」嚴少諾與我對看著,「但係,因為係我想跳既couple dance,所以係有利於我既TLC。」
 
...這人的正體到底是什麼?
 
又不好說是反客為主。
像隻披上狼皮的小羊一樣。
 
自己執意要走進來我這個狼圈。
 
「唔洗因為唔想累到我而唔應承我。」
 
嚴少諾往前哄來,與我極其接近。
 
「因為,無論你應唔應承都好。」
 
我專心地看著嚴少諾,等待著他的下一句話。
 
他依舊用半透明的眼神看著我。
 
然後,微閉的雙唇,再沒有說出任何話來。
 
而貼在我的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