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少婷的話,卻暫停了我的回想。
 
「我地爸爸,兩年前去左越南公幹,翻離既時候遇到空難,就係咁樣走左。」嚴少婷邊說著這話,邊把放在桌上的口風琴放回到床下的大抽屜裡。
 
讓我...
沒能做好心理準備,便開始的資訊。
 
「因為爸爸成日去公幹,所以我地都已經習慣左。佢走既時候,我地冇特別講d咩,就係好似平時咁樣,哥哥照練舞練到食飯前至翻,爸爸照叫哥哥專心讀書。所有野都好平淡既一晚。」
 
專心唸書...?


嚴少諾的父親,反對他跳舞嗎?
 
「就係因為太平淡,所以起知道爸爸既死訊果時,哥哥至會咁後悔。」
 
因為在死亡面前。
 
人總是會充滿後悔與罪惡感。
不論有沒有做錯任何事情。
 
想回到過去。


 
想改變自己。
改變一個不能預知未來,導致留下遺憾的自己。
 
「因為咁樣,所以哥哥至好唔願意錯過任何一刻,唔想留低遺憾。」嚴少婷把我拉到她的房間中,關上門,坐到床上,牽著我的手,「雖然起爸爸死左之後,哥哥都冇追過女仔。但係佢起識朋友上面都係咁樣,因為唔想留低遺憾,所以完全傾注哂自己,佢d friend一開始都會話有壓力。所以我諗緊,佢可能都會咁樣對你。」
 
因為不想再錯過誰。
 
不想,再讓自己後悔。
 


所以,即使可能受到傷害,仍然選擇完全傾注自己。
 
對了...
2015年,11月。
 
我第一次看見嚴少諾的日子。
因為舞蹈的天分極高,所以對這個人留下了印象。
 
兩年前...
 
他的父親去世了。
 
之後再沒能見過他的原因,就是這個吧?
 
雖然,我有曾經問過這個問題。


在認識嚴少諾的初期,與他在練舞前,一起吃了飯。
 
『點解,你會起入左Danso一年之後冇左影?』
 
當時的嚴少諾,在聽到問題時,愣了一下。
然後,開始失去微笑。
 
就是因為這樣嗎?
因為,想到了父親?
 
『因為要專心學業。』
 
專心學業。
 
嚴少婷說,在他們的父親出事之前,曾經提醒過嚴少諾要專心學業。


 
...是這樣嗎。
 
『所以我直接唔留,留低我就會想跳。』
 
你也很清楚吧。
你對舞蹈,是有多大的熱情。
 
所以,直接把一切都斷掉。
 
把自己所愛的...
 
「哥哥佢真係好中意跳舞嫁。」嚴少婷看著我,眼睛中泛有淚光,「願兒姐姐,我知道你都係跳舞既人,甚至仲幫哥哥可以去韓國幫人排舞,請你幫下哥哥,比佢可以做自己真係想做既野啊。」
 
她是如此,低聲下氣地懇求著我。


為了她的哥哥。
 
使我這個假的女朋友...
顯得更為醜陋。
 
「佢成日都話要養家,但係其實政府本身有比資助我地,爸爸既遺產、保險、公司賠償,加埋一齊,點都夠捱過我讀書既呢幾年。」嚴少婷深呼吸了一下,「我想佢去追自己既夢,養家既野,等我畢左業之後,我離就ok。」
 
說著這種...
其他人眼內,極難說出口的話。
 
讓自己的哥哥去追求夢想。
然後,妹妹作養家的角色。
 
「婷婷唔覺得可惜咩?」我的語氣被控制於平淡範圍,「冇得實現自己既夢想。」
「我本身就想做視光師。」嚴少婷報以一個單純的微笑,「雖然細個都有諗過做空姐,但係視光師都好想做。我唔似得哥哥咁,對佢離講,測量師只係一份『唔會唔開心』既工,但其實我地都好清楚,唯有跳舞,至係佢會做得最開心,又最可以發揮到佢才能。」


 
我想起了,在同一個飯局中,我有問過嚴少諾這個問題。
 
『咁你中唔中意而家份工?』
 
起薪點,兩萬以上。
專業人士。
 
嚴少諾在聽到這個問題時,表情卻如此黯淡。
 
『...冇話中唔中意既。』
 
嚴少諾撥弄了一下自己的頭髮
 
『咁始終要有份穩定既正職。』
 
...誰說的?
 
既然你做得不開心的話。
我會寧願,你放棄這份正職。
 
『卡噠』—!
 
遠處開門的聲音。
 
「啊,媽咪同大佬應該出左離啦。」
 
媽媽...
與哥哥?
 
「雖然有d失禮。」但我覺得有問的必要,「你地媽咪,係一個點樣既人?」
 
聽到我這個問題。
嚴少婷的表情與嚴少諾當時被我問及工作時一樣。
 
瞬間黯淡起來。
 
「平時係冇咩野。」嚴少婷似乎自己也有點猶豫,「但係,自從爸爸死左之後,佢既情緒病嚴重左好多。」
 
...情緒病。
 
死去的父親。
情緒病的母親。
 
「點解,突然之間...?」
「本身因為要照顧阿哥,所以已經有左躁鬱症一段時間,由我地細個開始,成日都keep住睇醫生。」嚴少婷繼續闡述著道,「本身已經穩定左好多,但係爸爸既死,媽咪一路都接受唔到,就更加變本加厲咁樣自怨自艾,有時候會突然間發脾氣,有次想打我,但係比哥哥阻止左,哥哥仲因為咁樣,比佢摑左一巴。」
 
...哥哥。
 
「你講既哥哥,係嚴少諾?」我選擇先再次確認著。
「係啊,哥哥係哥哥,大佬係大佬。」不像是解釋的解釋,「哥哥每次面對媽咪,都係由得佢打,完全唔還手。上次比大佬整傷,仲要流住血咁趕去跳舞。」
 
...上次。
 
流住血。
去的跳舞表演。
 
我聯絡不上嚴少諾的那時。
 
他終於,一路跑到來會場。
然後,右臂上滑下鮮明的血痕。
 
像是被什麼東西給劃傷了的那樣。
 
甚至已經快要乾了。
 
雖然很想知道他到底經歷了什麼。
可是,他的表情...
 
告訴著我,他不想提起發生的事情。
 
『係比咩整傷?』
 
急救員向他提問時。
他還是如此唏噓。
 
『佢都唔知,佢係feel到流緊血至知自己傷左。』
 
所以,我說了謊。
 
想替你,掩蓋著不想被發現的一面。
 
原來便是這一面嗎?
被自己的家人所傷的一面。
 
可是...
 
「點解你地大佬會整傷佢?」
 
有情緒病的,是母親。
 
可是,為什麼聽來聽去,有著養家煩惱的人,就只有嚴少諾與嚴少婷?
 
「你地阿哥,係一個點既人?」
 
我決定...
走進這個世界中。
 
「我地大佬...?」嚴少婷一臉茫然的看著我,「哥哥佢,冇同你講過?」
 
...沒有。
 
我也很驚訝。
 
看來,對嚴少諾來說,把誰帶來自己家中。
是一個如此重要的決定。
 
對他來說,這般重要的『家』。
藏了多少不想被別人觸碰的事實?
 
『砰』——!!
 
硬物撞擊的聲音。
地面輕輕傳來了一下震動的感覺。
 
有什麼東西,在門外。
掉到了在地上。
 
「...大佬?」
 
嚴少婷愣了一秒,便立刻行動起來,打開房門。
然後,衝進我們剛才站過一會,但沒時間慢慢參觀的房間。
 
嚴少諾,還有他大哥的房間。
 
一位束起了曲髮的婦人,還有一個身形高大、皮膚白哲、穿著籃球服的男生背向著我。
 
那個男生...
正在將近瘋狂的,把房間中的東西翻亂。
地上有著一部加濕機。
 
「大佬—!!」嚴少婷想要阻止男生,卻沒有足夠的力量把他抓住,「你冷靜d先,你要搵咩?」
 
男生沒有回應。
繼續翻。
 
我依舊呆著。
站在房門前。
 
玻璃碎裂的聲音。
 
這樣下去的話...
 
我沒能想出結論時,便已經踏前去,推開嚴少婷,代替她的位置,固定著男生的手,企圖阻止他。
 
不然,這樣下去的話。
嚴少婷會受傷的。
 
手上的血...
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流下來的?
 
眼前把我逼到書桌前的男生力量太大,而且不斷大聲吼叫。
...有點可怕。
 
而且,好像快要不能抓緊了。
 
有誰。
在男生的後方,抓住了他的手,使他向著我的力度逐漸減小。
 
「發生咩事?」嚴少諾焦急的聲音傳來。
「唔知,大佬一沖完涼就係咁...」嚴少婷也非常無助。
「頭先有冇執過間房既野?」嚴少諾繼續追問著。
「我、我、我唔記得...」聽著也是快要哭出來的聲音。
「婷婷將檯上面既口風琴放左入櫃桶。」我也立刻回答道,「你地床下面既櫃桶。」
「婷婷。」嚴少諾聽見我的話,即時反應過來,「拎翻個口風琴,放去下格床。」
 
雖然,被男生擋住,看不到整個房間發生的事情。
 
可是,聽到開抽屜的聲音,我便知道嚴少婷正在根據嚴少諾的指示做事。
 
後方傳來琴聲。
然後,男生立刻把我放開,衝往嚴少婷的方向。
 
朝我施力的對象突然放手,使我一時不能適應,立刻往前傾。
嚴少諾反應了過來,把我接住。
 
「願兒。」嚴少諾拎住我的手,「你流緊血。」
「小傷。」我輕輕喘著氣,「搞翻掂間房先。」
 
一片狼藉...
就是為了取回自己的口風琴。
 
這個現象。
 
『本身因為要照顧阿哥,所以已經有左躁鬱症一段時間。』
『上次比大佬整傷,仲要流住血咁趕去跳舞。』
『我接左佢翻離嫁啦,但係頭先又唔小心倒瀉野,要沖多次涼,媽咪都起入面。』
 
加上現在這個畫面。
錯不了。
 
「Sorry,我應該要早d向你介紹,至唔會嚇親你。」嚴少諾小力地摸著我的頭,「呢個係嚴少峰,係我同婷婷既阿哥。」
 
嚴少峰...
 
他現在正在下格床坐著。
快樂地演奏著口風琴。
 
是這麼一回事嗎。
 
「佢有自閉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