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星期日,市川一早駕著車來到港島區一間茶檔,在橫巷裡等了十來分鐘,終於找到個空位坐下。








茶檔最出名的就是咖啡奶茶,再來是一碗茄蛋豬扒一丁。市川自從來過一次以後就為著它深深著迷,驚嘆著在香港嘗到的一丁要比東京的好味百倍。




用半咸淡廣東話點了奶茶和一丁以後,目光隨意的環視了一周。橫巷裡面七、八張圓檯都坐滿了人,每當有人離座,伙記便會立即向著排隊的人龍揚手,放開喉嚨大叫︰「兩個!呢邊!」然後空位又會再次重新填滿。








在這種地道茶檔吃早餐就最能體會地本地人的生活習慣,每一個細節都吐露著這城市的文化累積。市川從手提袋裡翻出報紙,雖然看不懂中文字,但摸著紙質,看看圖片,也都能大概了解到香港人呼吸的空氣。




想著,奶茶、一丁已經送到面前,市川學著鄰桌的裝修師傅翹起二郎腳擺個姿勢,喝一口濃濃的絲襪奶茶。








早餐後,回到Benz打著引擎,向著新Soho駛去。




自來到香港以後,市川每個星期日都會駕車到一間由日本人開辦的小型教會做早會。教會位於港島東號稱新Soho的一個小社區內,附近有畫廊、高級食肆和興趣學習教室等,出入的多數是來港定居的外國人。




市川覺得進入這個社區後會讓人心情感到輕鬆,教會門外有一個大型休憩公園。每次經過都會聽見孩子的笑聲。公園後面是海邊堤岸,有假日垂釣的人,也有年輕的情侶拖著狗在散步。








市川把車泊在海堤旁邊,看一看錶,見時間尚早。信步在海堤邊逛了一圈,呼吸一下新鮮空氣,然後才從容回到教會。







推開玻璃門,教會內堂已經有一個矮小男人搓著手上前迎接。這人就是教會主持人,名字叫「田中龜男」,是半個日本人。兩邊臉頰總是透出紅潤光澤。市川初步到港的時候也受過他不少幫助,是個和藹親切的人。




龜男跟市川寒暄幾句後,兩個人便合力拉出一排排摺椅,為早會做好準備。這家教會從三年前就開始以商業登記營運,開設在新Soho區內也為著方便到港的日本人,讓大家有一個聚會的地方。每次早會以後大家都會一起聊天喝茶,交換一下生活上的情報。日子久下來,眾人自自然然的成為了朋友,對大家的基本生活有一個大概了解。但當然,市川在跟眾人交流的時候,交出的是一個虛構偽造的身份。他希望在香港能有一個新身份,開展一個新人生。








和龜男兩個人把摺椅在內堂排成一個大圓圈以後,來做早會的人們已經相繼來到。眾人互相打個招呼,堆在室內談笑,一瞬間氣氛就變得熱切起來。有職員搬出茶點小食,為早會後的小食會做好準備。




這時候的市川獨離人群,捧著熱茶一個人站在玻璃窗前看著窗外。天上不知在何時開始堆滿一層黑雲,把室外染成一層灰矇。天上間隔有水點落下,滴在葉片上再緩緩滑下。再留心就發現公園那邊的兩組家庭已經離去,有一群麻雀聚到樹下轉了一圈,然後又躲著雨消失在樹影後面。看樣子雨不久就會開始下起來。




正想著自己沒帶兩傘,一會離開的時候難免狼狽。這時候教會門外小徑,有三個婦女踏著腳步向前走來。





三個人用手擋著額頭,快步敲著高跟鞋跑近,裙擺隨著腳步飄盪。

市川認得當中兩人,都是往常早會的常客。但剩下的一人卻生面口還是第一次見到。




三個婦女邊談笑邊展開腳步,市川的眼光不自覺被新人的搖晃的裙擺吸引過去,小腿上的肌肉結實透出健康氣息。身上一條碎花薄裙像把她柔軟的身軀包裹著。眼睛亮麗,散發著一種知性的美態。頭髮通通盤到腦後,只留下幾根髮絲垂在耳際。笑起來像陽光一樣暖和,隱隱約約吐露出一種輕柔氣質。




市川的目光緊緊被她吸引住,心像被魚勾扣緊,人就被魚絲不自覺的拉到她身邊。








市川捧著熱茶的手在抖,四周的一切景物也在模糊退開去,眼中就只見到新來的女人和她身上發出的光芒。女人的一舉手一投足都在引誘著市川,身上的皮膚似在散發著誘惑的香味。自從吃過肉以後,市川身上的感官像全面開啟了,感官機靈的需索肉慾。本來從前也可靠著自瀆去排解這種慾望,把身上精液全部排乾以後,總算能換來一絲安寧。但自從性無能開始,這股食肉的慾望就再次湧起,原來重門深鎖困在裡面的獸如今已掙脫了珈鎖,誰也無法控制得了。




「噹啷…………噹啷…………噹啷…………噹啷…………」




此刻市川耳中聽見的是被掙脫的鐵鍊拖在地上發出的聲音,沉沉的腳步聲從內心陰影處慢慢步出。猿猴的濃重氣息攀附在背上,用那雙粗糙帶著裂紋的手緊拑著他的內心。同時內心響起了如蒙在夢中的耳語說︰「我。好。想。食。咗。佢。」




「噹啷」一聲,市川手中茶杯滑落,打在地上散開碎片。眾人的目光被驚醒通通吸引過來,當中包括新來的女人的注意。市川紅著耳根低著頭,忍耐著心裡的掙扎,越過眾人身邊向著洗手間的方向衝進去。




水龍頭被扭開,水聲嘩啦嘩啦打在瓷盆上。市川撐著牆痛苦的壓著胸口想要調適絮亂的呼吸,同時在心底默念祈求︰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在這地方發瘋!如今已經沒了林光正的幫助,要綁架一個成年女人,我絕對沒法子一個人辦到。想著,就覺得林光正確實有其獨到的天份,不知不覺間就開始懷念起以往跟他獨處的日子。這是自從知道他死了以後,第一次有過的想法。




只要集中精神就能感覺到心跳的節奏錯亂,血液艱難的每流過一次,身體就一分一分的虛弱下去。市川感到頭頂的燈光彷彿在變暗,抬頭聚焦在鏡中自己的臉上,發現裡面蒼白落魄的面貌竟變得陌生。鏡中的人雖然仍是市川政,但中間卻有著些微的個性上的差別。然後那人慢慢動著雙唇,眼中閃著異樣的神色跟他說︰「你始終要有一日脫離身邊既人既幫助,靠自己生活落去架啦……」鏡中那人嘴裡帶著一種含意笑著。




市川盯著那鏡中的影像在怕,那人就是自己卻又脫離了自己的控制在說話。那一瞬間市川覺得腳底下面突然變得柔軟,像在夢中踏進流沙當中,人無力的向往下沉。當沙石掩過頭頂的瞬間,市川見到鏡中的自己手中拉著一條鐵鍊,同時「噹啷…………噹啷…………」的聲音刮在地上。那人背後有濃密的陰影在聚集,慢慢幻化成一道巨大身影,張開口露出滿口尖牙。同時伴著一下野獸的吼叫。




「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