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車在路上全速飛馳,一直向著人煙淡薄的方向進發。張恩東漸漸感覺到正在和人的氣味越來越遠。








血管裡頭流動著香甜,那氣味引誘著人,令人心癢難耐。就只想要大口吸食人類的血,把那香氣通通吸進身體深處。




回過神來才發現Amber正一直叫著自己,拉著空氣中的一根細線交到他手中。那線頭一入手,張恩東就已經滿身打個冷震。市川政的形象正神奇的浮現在眼前。那矮小的身影,猥褻的眼神,還有陰陰沉沉的笑聲和他身上散發出獨有的野獸氣味,都一一鮮明的浮現。然後就發現車正朝著他身處的方向進發。








市川的線旁邊還有一根半透明淡薄的線,伸出指尖去輕輕握住,張恩東就禁不住發出一下低呼︰「……係阿魚!」那淡薄的線的主人,就正屬於被市川政綁架了的金魚。




Amber沒作聲只是靜靜的點頭,眼神之中帶著一份憂慮。張恩東發現那絲線正傳遞著虛弱恐懼,還有藏在黑暗裡面的恐怖尖叫。從這就已經感受到,金魚此刻正在承受著那變態的折磨。








「點解……?點解阿魚會同個日本人係埋一齊?」張恩東激動得手也發抖,顫著聲線在叫。




「張恩東……你聽我講…你而家身體仲係好虛弱……嗰個日本人係山上面搶咗支警槍嘅事,你知唔知?」張恩東聽見只是茫然的搖著頭。




Amber嘆了口氣,接著說︰「嗰個日本人好危險,比我想像嘅危險好多……」話說到這裡,坐在張恩東旁邊的金仔就吠了一聲,搖著尾巴似在和應著她。








「一陣如果發生咩危險,你要第一時間匿係我後面,知唔知?」




張恩東沒有回答,此刻他腦中一片空白,怎也不明白為何金魚會落到他手中,然後又再聽見Amber問︰「明唔明?」於是就只好呆呆的點著頭。







Amber皺起眉頭把一個小皮革包裹交到他手中,打開一看,發現裡面綁著三支小針筒,管道裡頭裝滿淡黃色的液體。








「咩嚟架?」




「係麻痺神經嘅藥,一陣有危險嘅時候就向住嗰個人條頸插落去……就係哩個位置……」Amber指著自己的頸上說,只見那皮膚白得透明,彷彿能清楚見到裡面的血管。











車朝著郊外的方向駛去,市川的氣味就像汽車導航引領著他們前進。姑媽全力踏盡油門,拐過一個又一個彎,直至見到路邊出現吃草的牛群。




越往人煙稍少的地方駛過去,途中經過迴旋處,經過了橋。路邊出現泊滿大型貨車的爛地停車場,前方立著重型貨櫃場的指示牌。然後車就轉個彎,向著一條荒僻小路駛進去。




這時候天色已經完全轉暗,張恩東感到身體正在奇妙的慢慢回復,剛才那嘔心作悶感已經消散,體力也在一點一滴的累積。頭腦變得清醒了,不再迷糊。








路的兩邊種滿大樹,街燈躲在樹影後面讓路的前方透著一份迷離。再轉一個彎,駛進了一條石路,只覺路正在慢慢收窄,兩旁大樹散出的氣息把後頭遠方人的氣味完全掩蓋。路面凹凸不平,小石塊讓車身不住搖晃。




市川的氣味正在石路的盡頭傳來,漸漸變得濃烈清晰,細心留意就連他衣服上的污漬也聞得到。然後車就終於來到石路私盡頭。只見前方立著一度生鏽鐵閘,閘門半掩。閘口歪歪斜斜的停著一輛白色Audi,其中一邊車輪掉進了路邊坑渠裡面。







閘後面是一條行人小路,四周長滿樹,隱約見到遠方有一間鐵皮屋。屋後是一大片空地,置著一組棚屋,看上去就像是農場之類,有家禽殘留血的氣味。




「雞?……係咪雞場嚟?」姑媽吸了一口氣以後問。




Amber「嗯」了一聲回應,然後說︰「應該係林光正父母屋企,入面有佢細個嗰時嘅氣味……」




姑媽把引擎關掉,回頭就跟他們說︰「你地留係車上面等我,我落去睇睇環境先……」說著就一個人下車,向著Audi的方向走過去。




張恩東和Amber在車內注視著姑媽的動向,只見她在車外轉了一圈,然後就拉開後座的門一下鑽進去。




就在這時候,突然聽見一陣爆發性的哭聲,姑媽竟然在車內抱出一個不到半歲的嬰兒。




嬰兒在她懷內撐手撐腳亂哭,姑媽一時手忙腳亂,眼光就轉過來向著Amber求救。




Amber快步下了車,姑媽就哄著嬰兒同時轉頭向她問︰「點解會多咗個BB?」




只見Amber皺著眉,一味搖頭,然後就發現車箱後座放著一個嬰兒安全椅。




不安正在心裡升溫,然後鼻中又再次聞到血腥味道,那氣味正從車尾箱裡面傳來。




這就不難猜想到,此刻車尾箱裡面正藏著甚麼。







張恩東這時候正下車向著二人走過來,金仔搖著尾巴跟在他腳邊。




車尾箱正半掩,一打開,血腥味道就撲面而來。張恩東吸了那甜味一口,人就忽然像酒醉般變得飄飄然。




只見車尾箱裡頭正捲著一具男屍,喉嚨位置被割得血肉模糊,見到鮮血色的血肉。胸前西裝吸滿了血,車尾箱內血浸得像湖泊。




看著眼前景象,張恩東只覺心神完全被迷惑了,身體不自覺的就向著那屍體靠過去,強烈的想要滿足湧現的慾望。




「張恩東……」Amber在後面輕拉著他的手把他叫住。張恩東才從迷糊間清醒過來。




「冇時間喇!行喇!」Amber說著,然後就把低頭在車邊亂嗅一通的金仔帶回車上。




三個人,抱著一個嬰兒,就穿過鐵閘向著鐵皮屋的方向過去。










路旁有一塊小農田,種著幾排瓜菜。有一棵木瓜樹豎在路邊,上面掛著幾個拳頭大小的初生木瓜。




鐵皮屋就在小路的前方,門前掛著一個小燈泡,一群黑色小點正圍著光飛舞。門前倒下一把巨型太陽傘,再來就發現傘下掩著有人,一雙老人的腳正從傘下伸出。地上印著幾個血手印,旁邊翻轉一張木製矮凳子,上面沾滿了血。




Amber慢慢上前拉起太陽傘一角,只見裡頭是一個銀髮老人,後腦裂開了一條隙縫,血都差不多流光了。




「死咗!?」姑媽抱著嬰兒在後頭問,然後瞥見矮凳凳角沾著的肉塊,心裡面就已經知道答案。







這時一陣冷風吹過,把鐵皮屋的門「嘰」一聲吹開,門上貼著倒轉的「福」字被風一下拉扯下來。




屋內還死著有人,就算不進屋也能從那氣味摸出一二。張恩東越過Amber身邊急步向內走進去,腳下噹啷一聲踢中一金屬物,向著屋角遠處滾過去。




Amber摸在門邊「啪」一下把頭上光管打著。然後就見到大廳滿地飯菜,木桌被翻轉了。角落電視櫃處地上頹坐著一個老婦,頸上被電熱水壺的電線纏了好幾個圈,舌頭伸到下巴的位置,瞪眼盯著天花吊扇一動也不動。




「……都…係個…日本人殺嘅?」張恩東按捺住激動說。只見Amber慢慢點頭回應。




然後就想到金魚。張恩東一下奪門而去,在黑暗裡面找尋金魚的氣味,但呼吸早已亂了節奏。一瞬間,就連市川那氣味絲線也彷彿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