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沒有窗戶的拘留室內,季強並沒留意時間溜走,但在外面,太陽已稍偏向西方,時正下午三時左右,在警察局的餐廳中,以證人身份在警局十多小時的蔣奕均和葉文惠正在用遲來的午餐。
 
「我說啊,你的那哥哥,似乎瞧季強挺不順眼呢。」蔣奕均一邊用匙翻著那碟乏善足陳的炒飯,一邊笑著對葉文惠說。
 
葉文惠氣鼓鼓地說:「他是個死腦筋的人,所以我們一向也沒甚麼話好談的。」
 
蔣奕均說:「季強也算倒楣,阿鱗固然被抓去了,自己又惹了官非,不過,這傢伙的精神就好像鬥牛犬般百折不撓的。」
 
葉文惠沉默了四五秒,開口問道:「那位阿鱗小姐一直昏迷的嗎?這背後又有怎樣的一段往事?」
 




蔣奕均搔了搔頭,說;「這個嗎?這件事似乎在三年前發生的……。」便把自己所知的說出,他一邊說著,一邊觀察著她的反應,卻見她臉上竟無半點情緒變化之色。
 
蔣奕均心中暗笑,聽到這種故事,好歹也有幾分感動或驚訝吧,能夠木無表情只代表她刻意掩飾臉上的表情,至於原因呢,則是不言自明啦。
 
葉文惠側頭想了一會,小細說:「怪不得,昨晚我墮樓時他拉著我,我隱若聽他說了一句「不可以再一次…」,現在我明白。」
 
蔣奕均說:「當日他眼白白看著阿鱗受傷,也許在那一刻他在腦中把妳和阿鱗的影子重覆了吧,你知道嗎?阿鱗也和你一樣,有一把很漂亮的長髮。」
 
「鏘」的一聲,葉文惠放下咖啡杯的力度好像大了-點,她原本富韻律性的聲音也顯得有點平板:「你是說,他救我時,心中想的是卻是要彌補三年前對阿鱗的過失?」
 




「不是,他無疑是要救妳。」蔣奕均笑著說;「三年前的事和昨天的事顯然是完全兩回事,我只是說他心中也許有這一種潛意識,所以才說了那句話。」
 
葉文惠答了「唔」的一聲,沉思良久,忽地伸手在檯上一撐,站起了來,說;「我先出去一會,你有新消息便打電話給我吧!」說著頭也不回便轉身走了,只留下莫名其妙的蔣奕均坐在空空的餐廳中。
 
 
 
在拘留室內,季強又再等了約一小時左右,房門猛地打開,帶頭進來的仍是葉文琛,隨後的是一個五十多歲、西裝畢挺的男子,從他手上巨大的公事包推斷應是個律師,最後進來的,便是季強的母親,朱敏慈博士了。
 
到警局保釋鬧事的年輕兒子,對任何母親而言都不會是件愉快的事。但朱敏慈似乎並不太在意,無視正在低聲交涉的律師和警官,她輕輕鬆鬆地拉開椅子坐下,微笑說;「詹律師,請你先替我把手續弄妥,我想先和這小子單獨談一會。葉督察,可以嗎?」
 




大學教授的氣勢似乎壓住了葉文琛,年輕的警官點點頭,便領著律師離開了房間。
 
「阿鱗小姐被人拐走了嗎?這件事到底是怎樣的?」朱敏慈待房門關上,使急不及待地問道。
 
季強搖頭說:「沒頭緒,警察在幹甚麼?為何那傢伙還有空在這裡麻煩我?」
 
朱敏慈笑道:「因為找人這件事不是他職權範圍內了,據我所知,警方已投入大量人力,因為今天報上的頭條,正是這件事。」說著拿出一份報紙,頭條新聞便是;
 
「昏迷病人深夜神秘被擄,
警員無能目送匪徒逸去」
 
季強拊掌笑道:「奕均幹得好,效率真高。」
 
朱敏慈微笑點頭,說;「兒啊,我素來不管你的事,因為我知你是有分寸的,但事情若太困難,你自己應付不了,便要和我商量,不要老是只靠自己。」
 




季強心中一陣温暖,說;「這當然啦,妳放心吧,是啊,那件事怎樣?」
 
朱敏慈從手袋中取出一疊紙張,說:「你畫的標記,我在一張老照片中找到一個類似的符號……。」說著抽出一張紙,那是一張極殘舊的照片的複印,映著五六個頭纏白布的中國男子站著,背後插著五六枝大旗,寫著「扶清滅洋」、「替天行道」之類,其中一枝小的,上面正繪著那三角和波浪符號。
 
「這是……義和團?」季強脫口叫道。
 
「一百年前的老照片了,我一看見你的圖畫時便覺得有點眼熟,想了好久才想到是這個。」朱敏慈得意地說。
 
季強輕笑道;「這時我才明白有個學者媽媽的好處。」
 
朱敏慈板著臉道;「不錯,可是你很少時候懂欣賞。好了,說正題,這張照片是庚子事變時拍的,但我找過正式的記錄,卻找不到義和團有這徽號,但找到了一個名字,那是義和團的一個支派,叫作山海宗……。」
 
季強接口道;「那你是認為,這標記代表山和海?這推論好像薄弱了些啊……。」
 
朱敏慈點頭說;「不錯,可是也不能完全排除這可能性。因此,我再嘗試找了些近代的資料,主要是看看時至今日,有甚麼和義和團有關的團體仍然存在,結果令人很驚訝,由民國時代開始,直到改革開放時代,竟不停都有關於山海宗的記錄。」




 
季強眉毛一揚,並不插咀,做一個「請繼續」的手勢,朱敏慈微微一笑,抽出幾張紙來,說:「全都是些沒甚內容的記載,山海宗的人似乎都很低調,從不和當權者對著幹。這裡有一段文字,說民國十三年,山海宗的一名弟子用神功替東北某軍閥治病,那軍閥痊瘉後便加入了山海宗,這已是最詳細的一段了,其他都只是提及有這一派人而已。」
 
季強默然沉思,竟牽涉了義和團?在一般人心中,這只是個歷史名詞,但季強既能修練七百年前的九陽神功,也必須要接受,古和今之間並不存在著不可逾越的鴻溝的,那麼,事情要怎解釋呢?
 
義和團是源自白蓮教,白蓮教呢,則是……!季強心中猛地一震,在一般的史書中,元末的韓山童,郭子興以至朱元璋都和白蓮教有關,但據曾子文的說法,這幾個都是明教中人。
 
明教和白蓮教,兩者之的關係是如何的呢?明教似乎源自波斯祆教,也即是拜火教,創始人好像便是尼釆筆下的查拉圖斯特拉吧?白蓮教則是結合了佛教、道教的宗派,本來便應該是不同的,不過,在中國歷史中,宗教互相融合、或吸收對方的教義,也並不罕見,但另一方面來說,如果是後來有人刻意把兩者混淆了的話……。
 
明教變成了白蓮教?或者說,明教的業績被說成白蓮教的成就,得益的是誰?先不論原因,後果卻是很清楚的,世人會漸漸忘記明教,也許一般的教眾,更會慢慢轉移成白蓮教徒,但可以肯定的是,在中樞的幹部不會忘記自己的本來面目。
 
如果白蓮教中有部份仍然是明教,那麼,一切便開始有意思了。
 
因為九陽神功可說是少林的,也可說是武當的,但也可以說是明教的,帶著這七百年的執念的,會不會還有明教的後人在暗中策劃陰謀?但如蔣奕均所言,敵人的目標似乎不單純是謀取九陽神功,那麼,他們真正希望得到的是甚麼?
 




季強猛力地搖了搖頭,跳得太遠了,畢竟把事情連到明教頭上,只是一種猜想,沒甚麼實據。
 
兒子在思索著百年前的歷史,母親想到的卻是十多年前的過去。望著兒子沉思的朱敏慈,不禁從他的姿勢中,聯想到早逝的丈夫。
 
他是一個極優秀的學者,但作為一個丈夫,卻有著許多令人難以容忍的缺點,就在他夫婦倆仍在掙扎著尋找解決問題的方法時,他卻突然去世了,現在在成長後的兒子身上再次找到那個身影的一鱗半爪,內心傷感之餘,也夾雜了喜悅的感覺。
 
當這房門再一次打開時,季強知道小息已完結,作戰又要開始了。
 
他沒有後退的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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