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eter坐在辦公室的樣子在阿實看去像是落寞了許多,話劇跟音樂劇那邊部門的人數似乎絲毫沒有減少,對比之下棟篤笑的人員要顯得凋零不少。阿實跟其他人聊了幾句,而Peter似乎沒有要引入棟篤笑新人的想法。
 
「如果你想培養新人嘅話,我唔介意帶佢哋,就好似當年紅哥歡哥帶我咁……」
 
Peter低頭切著碟中的雞扒,聽到這裡突然停下了手,一雙眼珠子移向前方看了阿實一眼,忽然露出一個複雜的笑容。
 
「我諗你應該都聽過,其實當年捧紅咗嗰幾個歌手之後,我靠住搵到嘅嗰筆錢投資咗一輪,其實而家我嘅身家加上每月嘅租金各種收入已經夠我大洗過世有突,所以我根本就唔缺錢。」Peter放下刀叉,緩緩說道。「但你知唔知點解我要走嚟搞棟篤笑?」
 
阿實知道Peter雖踏足藝術界,但其重心一向都偏向於棟篤笑,話劇音樂劇那邊的人他並不太理會,只是給予著足夠的資源,而且確保沒有什麼虧損就行,他甚至連自己旗下的相關藝員名字都說不齊全,而那些藝人也都知道他只是個老闆的身份而已。
 




真正作為經理人身份去悉心栽培的,便只有自己這三師兄弟。
 
「因為……鍾意棟篤笑?」阿實歪了歪頭,答出口以後他突然覺得自己的答案跟在節目上所吐槽的那些如出一轍。
 
「你個答案同你個節目班嘉賓一樣白痴,」Peter笑道。「不過其實你都答啱咗一半,只係鍾意嗰個唔係我,係我個女。」
 
「你個女……?」阿實有點詫異地看著Peter,因為他並不知道原來自己的經理人有個女兒。
 
「佢而家由我前妻養,本身係一個熱愛運動而且又鍾意睇書嘅陽光女孩,但佢中一嗰陣因為有病截咗兩隻腳,之後就成日鬱埋鬱埋好似無開心過咁,就好似你咁,唧都唔笑嘅。」Peter邊攪動著跟前的熱奶茶,邊說道。「直到有一次,我夜晚做完嘢返屋企嗰陣,見到佢播緊我拎返屋企嘅余一丈棟篤笑DVD……可能就咁講你好難明,但我見到佢睇到笑得好開心嗰陣,我個心係真係好震撼,係直情係呆咗咁企喺個廳度望住佢。」
 




Peter說當時他看著女兒的笑容感到非常震撼,因為那是她出意外以後第一次露出笑容,所以當時他就下定決心,想要扶植香港的棟篤笑產業。
 
「咁但係……你唔直接去搵余一丈?」
 
「嗰陣佢已經有個合作咗好多年嘅經理人啦,仲要係我老友嚟,你都見過啦。」Peter笑道。「咁君子不奪人所好,所以我咪唯有搵你呢班白痴仔返嚟囉。」
 
「你講到我又自閉又白痴咁……」阿實苦笑道。
 
「我知道呢條路唔易行,所以……阿紅阿歡要走我都無講咩。如果你想走嘅話,唔駛顧忌我,淨係考慮自己點諗就OK,講真我哋呢啲商家佬都係諗搵錢嘅啫。」
 




「扮咩口不對心啊,又想出埋呢啲招……」
 
「啊X你跟得我多醒咗喎實仔。」
 
兩人在茶餐廳開懷的笑聲聽起來與走過的那些場館裡所迴盪的無異,只是在風饕的冬日之中,卻又能隱約感到幾分溫暖。Peter看著對面街的商業大廈,也就是自己辦公室的所在地,忽然嘆了口氣。
 
他對阿實說,你們三師兄弟是最後三人了,如果你也走了的話,棟篤笑什麼的我就不會再搞下去了。
 
「因為要信賴同信任人,喺演藝圈係一件非常困難同殘酷嘅事。」
 

阿歡的餞行宴搞得並不盛大,他說這不是什麼值得開心的事,所以即使Peter怎麼說自己要出錢找個大場地之類的,阿歡也執意隨便找家相熟的小菜館,大家一起吃頓飯就夠了。Peter還一直吐槽怎麼自家的藝人都喜歡往小菜館跑,不管是開心還是不開心的時候都一樣。
 
嘉儀這次雖然在場,但也沒有勸阻阿歡一句,看著他一臉盡興地把那些啤酒喝下去時,她也只是坐在旁邊笑笑,有時候還會一塊兒起鬨。阿實知道原因,所以平常最冷靜的他,今天也罕有地和師兄一起喝成爛醉,零點沒過多久便趴在桌上幾乎醒不過來。
 




想起曾經在飯桌上的誓言,如今只剩下了自己一人,紅哥恐怕連這告別宴的存在也不知道。離巢以後這位大師兄與他們的聯繫明顯少了很多,兩人的棟篤笑演出也沒見過他的蹤影,雖說大家都知道他發展得不錯,只是現今的觀感就像完全失去了一名摯友一樣。
 
漆黑蓋頂,醒來時阿實驚覺自己睡在Peter客廳的沙發上,昨晚的事一想就頭疼得不行,但他依稀記得阿歡摟著自己埋頭傳出撕心裂肺般的哭聲,他倆跟Peter的幾句心底話也好像有點模糊的印象,只是整夜的狂歡現在回想起就像一場夢-恐怕於阿歡而言,這十年時光也是一樣。
 
阿歡從最後一場演出到完全退出演藝界用了幾乎兩個月的時間,但網絡上並沒有任何關於他的討論,淡出得彷彿從未存在過一樣。阿實心裡很不是味兒,在討論區發帖嘗試跟別人討論一下以引起注意,但結果這個名為「大家點睇張見歡,歡歡?」的帖子很快便沉了底。
 
在社交網站上看見阿璃摔倒進了醫院的事,阿實便馬上用電話私下問候了一下,想來也差不多一年沒聯絡了。雖說兩人本來就不是什麼特別的關係,但這種漸漸冷卻的關係讓阿實甚是不安,想起家豪曾勸自己早日確定關係時,阿實心裡不免有點後悔。
 
「嗯?無啊,同friend行山嗰陣跣親撞到手肘骨折囉,好鬼痛(表情)」
 
「我今日放假啊,你喺邊間醫院啊,我嚟探下妳。想食咩生果?」
 
臥床的阿璃看起來神色並沒有什麼變化,雖然一年沒見但彷彿一切都與以往一樣,阿實放下裝著水果的膠袋,從中拿出一個蘋果跑去洗乾淨。伶俐的阿璃看出了他沒有水果刀,便馬上把放得不顯眼的水果刀藏起來,然後若無其事地玩著電話等他回來。
 
「嗱洗完啦,食啦。」阿實緩緩走回來坐下,並把洗好還在滴水的蘋果遞給阿璃。




 
「嗯……你唔幫我批皮架?」阿璃有點意想不到這個發展,雙眼在那蘋果跟阿實之間遊走。
 
「批皮?」阿實怔了一怔。「你鍾意食無皮嘅蘋果架咩?我覺得皮先係蘋果嘅精髓喎。」
 
「如果我話我想食無皮嘅,你批唔批先?」阿璃見話題轉過來了,馬上嘟起嘴佻皮地問道。
 
「批……都得,梗係批啦,你大曬架嘛而家。」
 
「你有無生果刀啊?」
 
「哎呀係喎,我落去睇下附近有無得買,你等我一陣。」
 
「坐低啦。」
 




阿璃忽然露出滿意的笑容,並從床頭櫃上的盒子下拿出一把水果刀,看著阿實反應不過來的樣子不禁又笑了一聲。
 
「哦……哦……」阿實過了幾秒才知道是發生什麼一回事,害羞地笑著並接過水果刀開始替她削蘋果皮。「啊妳真係無變。」
 
「哼,」阿璃得意地笑了一聲。「嘩嘩嘩你手勢唔掂喎棟篤笑大師,批到咁樣你會娶唔到老婆架。」
 
「我一早就已經決定咗要為藝術獻上我嘅下半生啦。」
 
「哈哈哈哈,收皮啦。」
 
阿實將削得亂七八糟的蘋果遞到阿璃面前,看著阿璃露出的燦爛笑容,其實他此刻的心情與那時在下白泥的馬路邊等待著小巴來時是差不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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