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一日的煙花在維港上空綻放,以往在酒店餐廳打工時,食客們會聚集在寬敞的落地玻璃前觀賞,然而來光顧的大多都是外國人,阿實相信他們並不知道放這煙花的目的是什麼,甚至可能大部分香港人也不知道。
 
這天阿實的工作是跟《答問真珍珍》的監製、導演和梁建港討論一下第二季的節目方向跟細節等等。阿實本以為為免麻煩,節目的第二季會盡可能跟第一季相同,但這導演顯然是那種不安本分的類型,在飯局上一直在表示自己想搞點創新的態度。
 
梁建港似乎很同意導演的想法,因為這節目本來就是跟日本買來版權的,但即使加上粵語配音你還是感覺裡頭的內容跟香港有種距離感,畢竟裡面所有提到的東西都與自己相隔千里。
 
「所以你想自己拍一輯……香港嘅?」戴著眼鏡的梁建港用原子筆有節奏地敲打著自己的下巴。
 
「嗯,我問過日本嗰邊,佢哋都話可以,但成事之後要俾佢哋過目,而且個名都要用返,錢嗰方面就可以畀少啲。」導演點頭答道。
 




「但香港有無咁多花臣玩先,豆潤咁大個地方。」監製一臉懷疑地看著他們。
 
「唔係架,其實香港都算係歷史悠久嘅地方,加上係中西文化匯合嘅港口,你淨係當冷知識嘅資訊節目都夠玩好幾期。」梁建港答道,看起來像對這事有點興趣。「當然要搵啲觀眾感興趣的奇人奇事可能會有啲難度,但我覺得有得做,而且幾有睇頭。」
 
「阿實你點睇?」監製想了兩秒,轉而朝阿實問道。
 
「既然我哋係香港人,做香港嘅電視台嘅節目……」阿實掃視了眾人一眼。「咁做返屬於香港本地嘅節目其實……都好合理啊。」
 
「咁你自己有無咩諗法?例如話覺得邊個地方啊,邊度有個咩人好特別咁之類嘅嘢啊?」導演問道。
 




「剩係我住緊嘅深水埗都有唔少,」阿實答道。「我住嗰度有條巷仔,有個阿伯坐喺嗰度幫人整風扇整咗幾十年;再遠啲又有天光墟,有唔有趣我唔知點判斷,但我認為起碼會引起一啲社會嘅議題同反響先。」
 
「天光墟又好似沉重咗啲,成班露宿者擺地檔賣嘢呢啲觀眾睇咗都唔會覺得開心……」導演苦笑道。
 
「搞笑藝人嚟講你都算比較奇特架喎,」監製盤起雙手,看著阿實笑道。「同埋聽你平時講嘢,睇你棟篤笑啲片段,都唔似嗰啲會關心社會民生嘅類型啊。」
 
阿實勉強擠出了一個微笑來回應,早察覺到不太對勁的梁建港瞄了他們一眼,馬上開口扯到另一個話題救場。最後討論的結果是確定整季都以香港為背景,但當然風格沒有阿實所說的那麼沉重,畢竟黃金時段的節目還是應該要以合家歡為主。
 
反過來說,阿實也只是隨便說個提議而已,他自己也明白這節目不可能做成探討社會民生各種階層之間的衝突的那一類,換成他自己是監製跟導演也不會這麼做。只是聽到監製這麼形容自己以後,他又一次感到沮喪和無力。
 




梁建港在跟他相處了這麼一段時間以後也大概摸清了阿實是什麼樣的性格,道別的時候他走到阿實身邊說了幾句安慰的話。
 
「呢個社會係好現實架,個個都想睇啲開心嘅嘢,大家都會覺得唉我返工已經好大壓力好唔開心,做人已經咁辛苦,點解仲要去睇其他人有幾辛苦呢?」梁建港笑道。「全世界都係咁,更何況出名工時長壓力大嘅香港?」
 
舊式的雙層電車在眼前緩緩駛過,發出的叮叮聲響彷彿與繁忙的中環街道格格不入。身旁盡是些快步行走的上班族,大部分人的臉上都是一副如釋重負的表情,阿實笑了一聲,僅是點點頭沒再答話。
 

演出的日期逐步靠近,阿實日夜修改著已初步定下來的劇本,他曾考慮過要不要找一些朋友來充當白老鼠聽眾,但細想又覺得創作這回事本來就不應該受人影響。不出兩三日就冒出的新聞會讓他對原稿作出加插或是刪減,所以即便當天的工作再忙也好,他也會找時間將當天的本地跟外國新聞都看一遍,以免自己錯過了什麼有趣的素材。
 
《答問真珍珍》的拍攝也已經開始,同樣的做法阿實依然得心應手,不論是導演監製,還是拍擋梁建港都對他的表現感到滿意,節目的氣氛、內容、趣味性都達到了他們的要求跟預期,可以說是得到了理想的結果。
 
「你場talk show幾時開話?」在走廊上走著,梁建港開口問道。
 
「12月尾,」阿實答道。「有興趣嚟睇?」
 




「有,我不嬲都鍾意睇棟篤笑。」梁建港笑道。
 
「咁預埋你,你想睇邊日我留飛畀你。」
 
「你今次個show叫咩名?」
 
「『波瀾萬丈』」
 
「……似舞臺劇多啲喎。」
 
「其實無幾多人睇棟篤笑會深究個棟篤笑叫咩名嘅,香港更加。」阿實笑道。
 
「哈哈哈咁又係。」梁建港笑出了聲來。「Peter哥同意咗架啦呢個名?」
 
「嗯,佢話呢個show全權交晒畀我話事。」




 
「但點解會叫個咁嘅名嘅,有無咩特別原因?」
 
「嗰日行書店,隨手拎起本成語字典,見到有句『一石激起千重浪』,覺得幾得意,所以就用咗。」
 
「……咁點解唔直接叫『一石激起千重浪』嘅?」
 
「嗯……『波瀾萬丈』好似聽落型啲,又無咁長。」
 
「你都幾隨意架喎。」梁建港笑道。
 
「反正內容吸引就得啦,我相信只要你做得好講得好,個名係點無人會理你嘅,又唔係有粗口有色情,無衛道之士嚟搞我呱。」阿實微笑著聳肩道。
 
「啊真係愈識落愈覺得你呢條友有趣。啊唔係喎,丈哥講過話佢覺得用有趣同好笑嚟形容棟篤笑表演者係一種侮辱喎,我更正,愈識落愈覺得你呢條友幽默。」
 




「其實我又唔係咁在意嘅。」
 
「唔係喎,嗰日食飯傾呢個節目嗰陣,監製形容你嗰陣你個樣變晒架喎。」梁建港斜斜地瞄了他一眼,笑道。
 
「我只係估唔到……原來慢慢咁,我已經成為咗一個同自己幾乎完全無關嘅人啫。」阿實苦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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