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話
 

夢想就像我們兒時吹的泡泡,它會隨著你的堅持而慢慢變大、上升、飄浮不定,但不知何時便會突然爆破,然後化為虛無。
 
但它總是美好的。
 
阿實沒有拿出前幾場那套Peter選購的西裝,而是穿上自己慣常穿的便服-隨處可見的素色連帽衛衣、牛仔褲、深藍色高筒帆布鞋。他坐在鏡子前緊閉雙眼,像是在凝神思考著什麼。
 
沙發前早就準備好的那些雜誌放得整整齊齊,作為經紀人,Peter這次不再坐在後台內聽擴音器傳來的聲音。他站在上半部的通道外,側身靠在牆上,等待這場謝幕的開始。




 
阿璃傳來的訊息雖然一一回覆著,但阿實一直沒有勇氣說出這是自己的最後一場演出,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向她說出自己以後的打算。
 
從聲音便可聽出觀眾已麕集得差不多,工作人員也向他通知說大概一分鐘左右便可出場,阿實點頭應了一聲,又閉上雙眼,口裡唸唸有詞。
 
在掌聲之中,阿實慢步走到四面臺的中央,拿起架上的麥克風,隆重地朝各方向的觀眾深深地鞠了一躬。
 
 
「嗰日我阿公八十大壽,成家人圍埋食餐飯咁,咁你知啲長輩好鍾意叫啲細路仔去祝賀啲老人家攞個好意頭咁,我侄仔就拎住杯茶走去同我阿公講,話祝太公長命百歲,身體健康。」阿實像前幾次一樣慢慢展開著開場的段子。「我心諗,仆街邊個教你講埋啲咁惡毒嘅說話啊?喺而家呢個香港,『百年歸老』呢四個字已經可以稱得上係一個詛咒嚟架啦!」
 




與滿場觀眾一起拍手的Peter聽出「仆街」那兩個字是前幾次沒有的,或者說在他的棟篤笑裡一直都沒有出現過粗言穢語,當然這跟自己的建議有關。
 
而且阿實的神情也比以往要輕鬆得多,彷彿像是放下了什麼包袱一般,不再夾雜著什麼其他情緒,此刻他穿著最樸實無華的普通衣裝,站在台上,單純地以一個棟篤笑表演者的身份表現著。
 
「唔知大家有無聽過一個故事,話從前有個和尚同一個屠夫係好朋友,住埋一齊嘅。咁和尚每朝都要起身唸經,而屠夫呢就今朝都要起身殺豬。為咗唔耽誤大家早上嘅工作,他們就約定話每朝早大家都互相叫對方起床。然後多年過後,和尚同屠夫都相繼去世……屠夫上咗天堂了,而和尚最後就落咗地獄。」阿實在台上緩緩踱步著,一臉談笑風生的模樣。「大家有無聽過啊?點解一個日日都殺生嘅人可以上天堂,而日日拜佛嘅人反而落咗地獄呢?係啦因為個屠夫每朝都叫一個人起身拜佛,而掉返轉和尚,佢係每朝都叫人起身劏豬殺生……」
 
「所以我個人意見嚟講呢,成日催立法會通過議案撥款起高鐵嗰班人……同每朝叫人起身劏豬無乜分別,同埋亦都側面證明咗兩樣嘢:一、我哋每日都俾人劏緊;二、喺佢哋眼中,我哋係豬。」
 
一陣又一陣的笑聲和掌聲混雜在伊館的黃色鎂光燈之下,在Peter眼中,台上的林華實所散發出的光茫,實際上要更為亮眼。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名桀驁的內向小子,也正因如此,他也比任何人都更深的了解到,阿實理應配得上一個更好更完美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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