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瀾: 最終話(六)

商舖燈牌發出的亮光彌漫在像是被蒙上一層深灰色的夜空中，阿實抬頭看了十來秒，依然沒有看到流星的踪影。社交網站上有一些舊同學或是舊同事都跑到西貢、大帽山等觀星地點去了，阿實又想起了阿璃，回過神來時電話已翻到其聯絡畫面上。
 
但這也是沒用的吧，現在再進去也來不及了。
 
站在燈火通明的美式快餐店前，阿實想起了曾與阿璃渡過的時光，一般人都覺得與女生上街去快餐店是很失禮的事情，但很多時候卻是阿璃主動提出想吃M記。當然他自己也想過，或許只是因為對方本就沒把自己當成是特別對象看待。
 
記得還剛升讀大學時阿實父親送了一部初中階的單反相機給他當作升學禮物，過了大概一個月左右他就拿著兼職賺來的錢買了一個入門級的人像定焦鏡頭。當時父親十分好奇，問他為什麼要買這麼一個鏡頭。
 
「嗯……」阿實擦拭著新買回來的50ｍｍ鏡頭，看了父親一眼。「如果第時候遇到某個我鍾意嘅女仔嗰陣，我希望可以用相嚟證明畀所有人睇，佢係呢個世界上最靚嘅女仔。」
 




當時父親笑得扶著牆連腰都彎不起來，但阿實說的都是發自內心，只是他遇到阿璃已是數年後的事情。
 

翌日阿實十一點多便睡醒，到常去的車仔麵店醫好肚子後正想到黃金隨便逛一逛，然後便去跟前輩會合準備下午的拍攝工作，不料剛踏進商場的門口，卻收到前輩打來的電話說讓他去跟Jimmy一趟。
 
「Becky發燒早退咗，你去幫Jimmy手啦，我呢邊自己再諗辦法搵人。」
 
「哦好，無問題……但係點解唔掉返轉搵人去幫佢哋手嘅？」
 
「嗱我唔知你決定成點啦，但我覺得以學嘢嘅角度嚟講呢，跟下唔同嘅前輩呢，會有更多嘅體會同諗法。你咪當係個機會考慮清楚囉，嗱真心話嚟架，唔好覺得係我唔鍾意扔你走啊下。」前輩笑道。




 
「唔會唔會，我明嘅。」
 
「咁你打畀Jimmy自己同佢聯絡啦，拜。」
 
「好，拜拜。」
 
阿實很認真地考慮過婚禮攝影這條路，他對攝影這件事情依然抱有喜愛之情，但如果以前輩當日的問題來想，那答案恐怕多少次也一樣會是棟篤笑－就跟大業所說的一樣。
 
只是心知棟篤笑這條路再走下去的可能性實在不大，演員主持什麼的也都不是阿實所想要前進的方向，那成為一名自給自足的攝影師也未嘗不可。




 
工作室的老闆在他剛進來的時候曾因為他的名氣建議讓他直接當上攝影師，但阿實認為這樣會招來其他同事的不滿，覺得尚欠經驗的自己應該先學個一年半載。老闆本打算將他作為話題招徠客人，但既然本人都這麼說了也只好作罷。
 
做滿一年的時候老闆又再提起此事，但阿實還是婉拒了，因為他自問還不夠資格自稱為「攝影師」。
 
前輩曾經調侃他把這事看得太認真，因為這個詞語只是單純的一個中文詞語罷了，換成英文photographer也不是photography master的意思，所以又何必執著呢。
 
這公司採取的是小組制度，一共有四名攝影師，而每一名攝影師都會帶著一到兩個固定的學徒，如果不是遇上像是這一次的突發狀況的話一般是不會有任何人員調動的。所以阿實一直都只跟著前輩，對於其他三名攝影師的了解程度也不深，除了公司的飯局、酒會、派對以外便只有放在公司裡的作品文件夾了。
 
Jimmy的作品給他的印象感覺是一個刻板的學院派，但阿實覺得光憑幾個照片的文件夾去窺視一個人又好像過於武斷。
 
「喂阿實，哎真係唔該晒，係啊，咁你而家飛的入嚟南生圍啦，記住keep單喎。」
 
南生圍嗎……
 




阿實一聽到這三個字便想起曾與阿璃在此拍照的那個下午，徐徐而落的那縷霞光打在她側臉上的景象甚是迷人。無際的白千層樹在後方化為他青春氣息的少女衣裳，小木橋與平靜的小湖是她深藍色的牛仔褲，水面上倒映著的夕陽是她爛漫可愛的笑容。
 

下了車後阿實拉著行李箱往遠處的Jimmy走去，而旁邊的準新郎和準新娘亦早已換好衣服，看起來像是跟Jimmy在討論著拍攝的細節。
 
「嗯？」
 
Jimmy看到阿實時舉起手揮了兩下，而當兩名準新人回過頭來朝阿實看過去的時候，阿實只覺心頭一震，雙腿發軟，手邊的行李箱拉杆滑落掉到地上，發出「啪」的一聲。
 
「哎唔駛趕唔駛趕，大把時間喎今日。」Jimmy開玩笑地笑了一聲，馬上走過去看了一眼。「Check下啲架生有無嘢。」
 
「係……係。」阿實慌張地應道。
 
「新人嚟，係有啲緊張，唔好介意，但佢做嘢OK嘅。」Jimmy朝兩名準新人笑道。
 




「咦佢……？」準新郎一直朝阿實的臉看。「係咪……林華實？」
 
「係啊，」Jimmy笑著點了點頭。「話係想轉行試下影相喎，老細見佢幾有天份咪話叫佢試下囉。同埋你知做我哋呢行，識講笑已經爭好遠啦，客人開心自然就影到靚相，咁咪大家開心囉。」
 
「哈哈，都係嘅。」準新郎笑著點了點頭。
 
「介紹下先囉，阿實過過嚟，」Jimmy朝檢查完畢的阿實招手道。「新郎哥Kenneth，新娘Melia，阿實。」
 
「你好。」
 
「你好。」
 
「……你好。」阿實略顯尷尬地點頭應道。
 
Jimmy有點不太高興地搔著前額那撮撥上去的瀏海，示意阿實開始佈置。他跟長髮前輩的風格有點不一樣，指示相對會清晰很多，但你在一直按著他意思做的同時，卻會有種不知道他想要做什麼的感覺。




 
阿實蹲在燈架旁邊按Jimmy要求調整著角度，雙眼卻不時朝新娘看過去。
 

原來阿璃穿上婚紗的時候，是這個樣子呢。

有那麼一剎那間，阿實腦海裡居然冒出想要把這寫成一條段子的念頭。
 
「喂阿實笑咩啊，幫我拉過少少，呢邊，係。新人嚟多次，準備，一……新娘畀多少少笑容，係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