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冬臘月,十二月的尖沙咀讓Peter想起了兩年前的那幾天。老朋友的結婚禮成,他又走上了文化中心面對著維多利亞港的那條長樓梯,靜靜地觀看著往來的人群與船隻。
 
剛才與前妻的對話讓他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妤儀收到了來自紐約電影學院的錄取通知書,而且這正是她很想去就讀的學校。金錢方面對於這兩人當然都不是問題,唯一需要考慮的地方就是女兒去外國了,那自己能見她的次數也會減少一大截。
 
「但妤儀……想讀電影?之前無聽佢講過嘅?」Peter朝另外的方向吐了口煙,皺起眉頭問道。
 
「我都係好後先知,想去美國讀講就講咗好多次,但電影學院就真係佢報咗先同我講,」前妻扶著手肘嘆了口氣,搖著頭答道。「個蠢女真係……佢成績入Ivy League絕對無問題啦。」
 
「咁妳呢,個女過去……你見佢都會少咗架喎。」
 




「實不相暪,我準備結婚。」前妻重重地吸了口氣,答道。「佢平時喺美國做開生意,所以……雖然未必會同妤儀住埋一齊,但婚後我應該都會去美國住。」
 
「嘩玩咁大?」Peter仍皺著眉,雙眼朝旁邊的一對新人看去,似是猶豫不定地吸了口煙。「但法律上我有權利定期見個女架喎,我唔同意嘅話你係唔可以送個女去外國架,呢一點妳知架嘛?」
 
「我知,所以而家我先會企喺度同你傾呢件事姐。」
 
前妻罕見的心平氣和讓Peter更覺得不安,心愛的女兒將要遠走國外留學這事情細想可能很值得高興,但承受過一連串離別的痛苦後,女兒的離開對Peter而言又會是另一種痛楚。
 
「咁大件事……我想搵日我哋三個約埋坐低傾一傾,然後再決定。」
 




「好,我就你時間,再約。」
 
文化中心高聳的外牆上掛著劉瑞峰最新的話劇海報,Peter駐足看了十來秒,腦海裡冒出了想進去跟他打個招呼的念頭。但細心一想,自己好像也沒什麼面子再去見他了,再想了兩秒也便作罷。
 
正打算離去之時,Peter感覺到褲袋震動,把電話拿出一看,屏幕上顯出阿實的名字。
 

阿實曾經很喜歡一個被普遍認為已經過氣的R&B歌手,他當年也曾立於華語樂壇的頂峰,但流行音樂的變化快得毫無道理,一個不夠商業化的唱作歌手注定會被淘汰於時代的洪流當中,但這位歌手曾有一場譽滿天下的演唱會。
 
當時他穿著一件白色的純色背心,肩帶掛著慣用的木吉他,揮著手走到紅館的四面台上,跟觀眾說這場「我今晚就打算抱著這把吉他唱到尾了」。




 
這張演唱會的DVD讓阿實知道,原來歌手不一定需要勁歌熱舞、不需要唱兩三首歌就換一次衣服、吊鋼索、放煙花、大屏幕特效那些花俏的東西,只憑著簡單的配樂以及真摯的歌聲,也能為來捧場的聽眾獻上一場聽覺的盛宴-而這才是歌手最應該奉上的東西。
 
但演唱會的本質一直都被模糊化,華麗誇張的服裝、特效、排場彷彿成為了現今巨星的標準配置,他們往往花更多的心思在這概念上面,而不是歌唱本身。
 

石圍角邨的小舞臺下坐滿了觀眾,場邊簡陋的橫幅上印著毫無特色的表演名稱,沒買到票而圍觀的人群密密麻麻的包圍著這狹窄的場地。阿實站在一旁整理著衣裝,Peter坐在第一排臉帶期待地看著他,身旁坐著輪椅的女生是阿實沒見過的,但從她跟Peter之間的互動看來,應該就是他甚少提及的女兒沒錯。
 
久違的掌聲傳來,阿實斜抬起頭,閉上雙眼,在漆黑之中漸漸浮現出佐治叔和余一丈的身影。阿璃與自己曾遊玩的片段,曾聊過的話語,曾共渡過的美好時光,頃刻間如幻燈片般於腦海中快速地重播了一遍。
 
那天婚紗照的拍攝完結後,阿實在入睡前收到了阿璃發來的訊息。
 
「我覺得,都係做棟篤笑更加適合你:)」
 
「雖然幅相真係影得好靚,好多謝你。」




 

阿實嘆了口氣,朝觀眾席看了一眼,帶著微笑緩緩走上狹小的舞台。
 
熟悉的鎂光燈不復存在,自然而簡單有效的陽光柔和地照射在阿實的腳下,這對他而言就彷彿是回到了五年前一切才剛開始的樣子一般。
 
雖然可能會走上以往踏過的道路,或許會迎來再一次的一敗塗地,但阿實決意重新再來一次,哪怕只能在小小的場地表演也無所謂。
 
因為棟篤笑才是他存在於這個世界的意義。
 
Peter拍著手朝台上看去,彷彿隱約看到了當初那個讓他毅然決定簽下的小伙子。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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