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閱山忽然接到朋友來電,一開口便大呼小叫:

「藍閱山,你因何事看不開,要走去跳樓啊?」

藍閱山正坐在手機維修中心內,拿著輪候的號碼牌,等候師傅替他修理手機。他聽到這句話,大大地嚇一跳,幾乎從椅子上摔下來。

朋友說報紙有報道此事,藍閱山急忙找一份來看,翻到港聞版內頁,在小小一角發現朋友所說的「藍閱山跳樓事件」。

每年實在有太多學生自殺輕生,如果沒有特別「賣點」,報章才懶得用珍貴的版面去報道,所以,他一下子就被標題吸引住了:





「名校校花意外墜樓 奇蹟生還僅受輕傷」

藍閱山細閱內文,終於明白朋友在取笑甚麼。原來,有一個跟他同名同姓但不同性別的女生藍閱山,從香港一家著名的band 1學校天台掉下來,卻幸運地撞倒圍著花園的鐵網,再反彈在一片草地上,由於鐵網卸去大部分衝力,她只奇蹟地骨折受傷。

他倒抽一口涼氣,心裡不禁在想,如果他這個藍閱山要跳樓,恐怕也沒她那個藍閱山般幸運吧?

他不期然覺得自己逃過一劫,同時也替命不該絕的藍閱山而擔憂。

藍閱山按著報紙上的報道,找到另一個藍閱山所住的醫院。





他捧著一束鮮花,在詢問處問了藍閱山的病房。由他口中說出自己的名字,其實相當怪異,他感覺自己好像成了一個幽靈,要分身探望卧在病床的自己。

藍閱山從私人病房的門上小窗往內看,確定房裡沒其他訪客,便放心推門進去。他一步一步走近床邊,悄悄凝視著那個躺在床前、緊閉雙目的女生。讓他大吃一驚的是,那份一向以誇張失實見稱的報紙所言非虛,眼前的藍閱山,毫無疑問是一位校花!

單憑她恍如散發著光彩的一臉素顏,藍閱山已斷定她是他見過最漂亮的女生。窗外的陽光從窗紗透進來,映照著她細長得不成比例的睫毛。

OMG,她真像一個睡公主,竟有那麼的一刻……藍閱山巴望自己是一個可吻醒她的王子。

他看看藍閱山包紮著重重石膏的雙腿,連他都覺得有一種錐心的痛,不禁深深嘆一口氣。他知道自己不宜久留,惟有把鮮花放在床頭櫃上,正準備轉身離開,床上的藍閱山卻在這時張開雙眼,眼神瞬即了防範。





「你是誰?我不認識你!」

藍閱山好像被當場逮到的小賊,想拔腿馬上逃跑,雙腳卻狠狠發軟。他用慌張的聲音,結結巴巴地說:「我們不認識,但我看了報紙報道,忍不住來看妳……」

藍閱山在病塌上掙扎著坐起來,使勁用手肘支撐身子,儘量退向床頭,形成一個半弓半坐的防衛姿勢。

她打量他的臉,「若你無法給我一個更有說服力的理由,恐怕難以離開這房間!」說話的同時,她一隻手已抓起放在床邊的呼叫器,將指頭放在按鈕上。
藍閱山急起來,坦白招供:「因為,我也是藍閱山。」

「你說甚麼?」

他說得再清晰一點:「我的名字也叫 藍 閱 山 !」

藍閱山用看高設防層數精神病人的眼光看他,彼此對峙了半晌,她伸出手說:「你的身分證。」





藍閱山百般無奈地取出了錢包,把他的身分證抽出來。藍閱山看看身分證,再跟他的樣貌作對照,眼前的藍閱山只得掀出一個跟身分證上同樣哭笑不得的表情,以證實身分證上的是自己。

這時,有人推門而進,是一名形態優雅的太太。藍閱山再一次呆住了,這位少婦年紀大約四十多歲,但她的外表散發著高貴華麗的氣質,肌膚白滑如雪,儼然是一位大美人。

藍閱山將抓著呼叫器的手縮起,也把藍閱山的身分證收在被窩下,向少婦冷淡的說:「媽,他是我的朋友。」

藍母從頭至腳打量藍閱山一遍,然後瞄瞄他校服上的校章,掀起一個冷笑,「山山,我可不知道妳有這樣的朋友。」

「妳就不可以尊重我的朋友嗎?」藍閱山即時發作。

藍閱山的白恤衫只扣到第三顆鈕子,恤衫下襬又翻出褲子外。藍母一臉厲色地看著,說:「是誰不尊重自己?」

藍閱山可不是傻瓜,也不想讓藍閱山難做,他馬上說:「對不起,我出去整理一下。」

他退出病房到走廊,一直怨自己太傻太天真,他跟那位闊太太根本互不相識的啊,為何要道歉呢?為何要受氣兼對她千依百順?他應該揮一揮衣袖,不帶一片雲彩的一走了之啊!





可是,他還是乖乖走進廁所,把鈕子扣到上喉頭,又將恤衫套回褲子內。他一邊喃喃地說:「神經病!那個女人比起學校的訓導主任更像訓導主任!」一邊向鏡子做了個鬼臉。

他想到自己的身分證還被扣留,但又不想妨礙那個女人探病,只好在走廊上的長椅等候,直至藍母從房間走出來,他瞧見她手上拿著他送來的花。他識相的站起來,打算歡送皇太后。藍母走到他面前,用非常淡漠的聲音說:

「雖然,我女兒視你為朋友,但你應該明白,有些人是不能高攀的。正如你讀的那家學校,永遠攀不上名校一樣。」

藍閱山恕無急才,一下子做不出反應來。但他也慶幸自己反應遲鈍,否則,說不定會衝口而出,講出一些被評為「目無尊長」的話吧?

「還有,這束花是你送的?」

「只是小小心意。」他看看她捧著的花,至少有一件事讓她欣賞吧。

「我女兒對花粉敏感。」她說:「連這個也不知道,你也算是她朋友?」





藍閱山只覺萬箭穿心,張口結舌,完全反應不來。

「好了,少年人,再見。」

他始終保持克制,禮貌地說:「再見。」

「只希望我們不要再見了,再見。」

話畢,藍母擦過藍閱山身邊便離開。他生氣地回頭看她,只見她把花束隨手擲進垃圾箱內。

他的臉一陣紅一陣白,返回病房內,板著臉對藍閱山說:「小姐,請把身分證還給我。」

「又給我媽媽訓話了吧?」她居然失笑起來。

藍閱山一肚子氣怨言:「若她不想任何人來探望妳,為何不在房門外加裝欄柵……水馬也可以啊!」





「咦,你大可向她提議啊!」她繼續笑。

藍閱山只覺得這兩母女太不可理喻,他真的受夠了,伸手出去說:「身分證!」

「我藏在一個你不敢碰的地方。」

他一愣,「為甚麼?」

「我要先弄明白你為何會來。」

藍閱山好像走進了那些以兩當斤的海味黑店,幾乎慘叫出來:「我不是證明了,我倆同名同姓嗎?」

「老實說,我不覺得這個理由,有多大的說服力。」藍閱山瞇起雙眼看他,掀出一個猾黠的笑容,「我知道,你並沒有把真相告訴我。」

藍閱山老是把嘴張開,他除了沒見過及得上她漂亮的女生外,他大概也沒遇過城府比她更深的。

「既然,我媽媽不喜歡你做我朋友——」她說了令他匪夷所思的話:「我們就做個朋友吧。」

他默言一刻,還是忍不住問:「妳沒幾個朋友吧?」

「為何這樣猜?」

「之前,我有一個朋友患病入院,我去探望他,只見病房放滿鮮花、葡萄適、生果等一大堆。」他老實地說:「今天,我逗留了這麼久,卻一直沒有任何朋友趕來探望妳,床頭櫃上也是空無一物,可見妳的人緣似乎並不佳。」

藍閱山卻掀起一個毫不在意的微笑,「也許,我是一棵仙人掌,全身都長滿刺,所以,誰也不敢來接近我吧!」

藍閱山猛然想起,她是因為跳樓自殺才會躺在這裡,她大概有難以忍受的痛苦事。他覺得自己無意掀開了她深深受創的傷口,反而很不好意思。他坦言的說:「若妳會這樣形容自己……那麼,我的自我介紹就是:我是一個有感受的沙包。」

她用不明所以的表情看他。

「每個人也想接近我,只不過,目的只有一個,就是痛扁我一頓!」他苦笑著說:「最感人的是什麼?他們明知我不會反抗!」

藍閱山忽爾笑了起來,雙眼閃啊閃的,「那麼,我們不就是絕配組合嗎?」

「也對。」藍閱山點頭苦笑,不禁承認地道。「藍閱山vs藍閱山,我們應該成為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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