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二十三回

高健聽到母親為她而自殺,別過頭去,想必為之傷心不已,不欲我看到。我只好代他繼續追問:「接下來呢?高健母親既然以死相諫,何以選拔賽和這裡的事,還是照樣執行呢?」

「凌博士多少被楊姨姨打動了,畢竟好友決心至此,看來並不是說謊,而事情跟自己的兒子也有關係,她於是就找單博士商量。不過⋯⋯」Shirley說到這裡,突然欲言又止,好像有什麼不方便繼續說。

原來事情跟爸爸有關。爸爸這時把話題接續下去道:「對,是我堅持繼續執行。阿茜把整件事告訴我,我並不是完全不相信阿鈃,可是,這個計劃經年策劃,而且關係到人類的存亡,我不想輕易放棄。我亦告訴阿茜,如果單車只是患上抑鬱症,那就好辦,我們這裡有大量心理學家,不愁醫不好單車。阿茜及後就沒再跟我提起此事,我以為她早就放低了⋯⋯」

「不,」Shirley繼續解釋:「凌博士不單沒放棄,還開始秘密地研究著改變未來的方法。她跟據楊姨姨的經歷,估計未來並非完全不能改變,只是自然界有一套自我完善的機制,把影響力較細的偏差修正回去,導引出相同結局,就如楊姨姨買六合彩的例子。可是,當偏差大得無法修正,又或者當事人改變未來的意志非常強烈,超越了自我完善機制的臨界點,機制就會失效,未來也會改變,就如楊姨姨自殺,把她自己以及家人的家庭狀況改變了。凌博士於是從兩方面出發,計劃改變未來。第一,是阻止單博士繼續執行此計劃,她經常在背後從中作梗,設法阻撓事件的進行,可惜未能成功,S機關還是一步步按計劃推進。」





「啊!難怪在那件事之後,好像有這麼多意想不到的阻滯⋯⋯」爸爸自言自語般慨嘆,然後追問下去:「那另一方面呢?」

「第二是設法潛入會場。由於凌博士從楊姨姨口中得知這裡即將發生的事,只要她潛入這裡,就有可能藉此改變未來。問題是,如果她以凌博士的身份潛入,一則很容易被人發現,二則影響力有限,未必能改變未來,於是她⋯⋯」

聽到這裡,爸爸緊張得打斷了Shirley的話問:「於是她把自己變成了貓?」

「並不是一開始,她就打算變成貓的。她起初是計劃入侵其他參加者的意識,從而『代替』他們進入這裡。意識其實只是人腦中的電磁脈衝訊號,只要細心分析訊號,就能把相關部份分割出來,繼而替換掉。

可是,凌博士發現了一個大問題,對成年人來說,人的意識早已植根在軀體內多年,多多少少跟身體組織發生了相互作用,要成功入侵並把之完全取替,不容易之外也很危險,很大機會被反過來消滅或同化掉。而且,把人的意識替換掉,原本在該人體內的意識就會消失,那就等同把那人殺死了。





凌博士之後亦考慮過以整容代替,只要能變成跟原定參加者一模一樣的外貌,就有機會成功騙過S機關而取替他們參加。不幸地,參加者中的女性,即我、大芬及Stephanie,體型或年紀都跟凌博士有一定距離,要變得跟我們其中一人相似,並不太可能。

五年轉瞬間就過去了。她看到選拔賽內發生的事,都跟楊姨姨所預測的一模一樣,她確信楊姨姨的預知能力是真的,而事情也正按照著預定軌跡進行。眼看時日無多,凌博士於是離開香港,遠走他方專心研究,也就是她失蹤的開始。

不知道是天意還是巧合,她到了外國不久,鄰居的貓誕下了多隻小貓,好客的鄰居邀請她去觀看,因而有機會觀察到貓的成長。她留意到小貓成長速度驚人,才誕下不久,就能靈活走動跳躍。貓的腦袋也比人的簡單得多,要成功在其幼年時入侵可謂輕而易舉。而且,如果以小貓這種看來無害的動物潛入,即使S機關發現了,也未必會有太大的反應,因為如果S機關即時把這多出來的小貓人為地趕走,就會立刻把『白色異境』其實是現實空間這一點暴露了。考慮了眾多因素後,凌博士就改為研究如何入侵貓的意識。」

「這樣說的話,阿茜就不是變成了貓,只是把自己思想移植到貓身上了?」爸爸問。

「對。其實⋯⋯我猜凌博士選擇了貓而不是其他動物,還有一個原因⋯⋯不過,這只是我的推測,並非寫在記錄內⋯⋯」





「是什麼呢?」爸爸追問。

「是因為單車喜歡貓啊!凌博士因為研究,長時間丟低單車,作為母親一定不好受。能夠變成兒子喜歡的動物,自然可以在這段時間跟兒子多點接觸,互相親近一下,彌補多年來的遺憾⋯⋯」

聽到媽媽為了我在背後辛苦多年,我控制不了自己,跪在貓面前放聲痛哭及高呼:「媽!媽!」

我的聲音響徹場內,好一段時間,大家都說不出話來。

***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終於稍為平伏下來。Shirley走上前對爸爸勸說:「單博士,事到如今,你不如收手吧!高健及單車的母親,為了阻止悲劇發生,已就此事先後為自己的兒子犧牲了,單車的室友Leon也被你們當成棋子而跟Alex互搏死了,難道你還想看到更多人喪命嗎?」

「不行⋯⋯這個計劃,關乎到人類的命運⋯⋯發生了這麼多事,我也不願看到,可是我也不能這麼自私,因為私人原因就此放棄⋯⋯這樣⋯⋯」爸爸口硬心軟,雖然說不能放棄,但他吞吞吐吐的表現,正反映他對計劃開始動搖了。畢竟,妻子為阻止他而死了,重情的他不可能無動於衷。

而我當然也為媽媽的犧牲而悲慟不已,加入勸退爸爸說:「爸爸,夠了!媽媽已經因為阻止你而死了,你還要繼續不去嗎?這樣做真的值得嗎?」





「單車,我⋯⋯」

我不讓爸爸開口,繼續說:「我知道,你多年來內心都很矛盾,一方面你希望盡科學家的使命,但另一方面又不希望家人及其他人受苦。所以,你才故意跟我進行決鬥,還要以命相搏,而你剛才在我想不通如何覺醒之時,又把計時器停掉來給予我提示,這一切一切,都暗示你渴望我能阻止你,並對你多年來的惡行作出懲戒。在你的內心深處,其實已充滿著悔恨,早就想結束一切。

爸,人類滅亡什麼的,就隨它發生吧!回頭吧,我們一起回家,將會總會想到其他解決方法的。」

爸爸的眼睛也濕潤了,低下頭考慮了一會後說:「單車⋯⋯對不起,是爸爸害苦了你,也害死了媽媽。」他稍頓一下,就答應道:「好,我們一起回家吧!」然後對我微笑著。

他昂起頭大喊:「Secretary,你聽到嗎?麻煩你把我放了,試煉五也取消好了!」

我本應為此高興,可是,話說回來,Secretary在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就失去了蹤影。咦?我環望四周,剛才被我丟低了的按鈕組,也不知所終。

這時,Secretary的聲音透過場內的廣播系統傳出。出於直覺,我一聽到她那詭異的聲音,一陣不安感油然而生。她說:「單博士,你苦心經營了近二十年的計劃,又怎能這麼輕易放棄呢?你無法執行下去的話,就由我取代你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