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務九:看十套恐怖電影。賞金:十萬元。
 
十萬元!賞金數字終於突破十萬元了。
 
陳家偉感到極興奮。於是這次他又再次放棄了工作,雖然他的人已在公司,可是又突然請假回家。
 
陳家偉恨不得就在車上看恐怖電影。
 
十套,十萬元,也就是看一萬元一套。他簡單不敢相信自己接下了這麼容易賺錢的任務。
 


一套電影約兩小時,十套大約二十小時。在明天十點半前,肯定能夠完成。
 
陳家偉回家後馬上在網上搜尋時間較短的電影,這是他的策略。任務並沒有要求電影的長度,所以他可以盡量看一些短的。
 
陳家偉並不恐懼這些電影,可是他已經連續看了十小時。老婆也工作回來了,她很驚訝自己的老公下班了,謂坐在沙發上看電影。
 
但陳家偉隨便找了個藉口,說是公司最近正在研究靈異新聞的資料,所以自己要先做足功課。
 
「咁你訓未呀?」
 


「我就黎要交個proposal,都係要通宵嫁喇。」陳家偉的老婆這幾年來第一次看到自己的老公如此用力地工作,她覺得陳家偉有些不同的,但她卻很慶幸陳家偉有這種轉變。
 
她喜歡有上進心的男人──沒有女人不喜歡。
 
到了第二天早上,陳家偉終於把電影都看完了。他先去洗了個澡,然後吃點東西,就倒頭大睡了。
 
陳家偉的年紀不輕,已不能再像從前般熬夜了。
 
他在床上一睡不起的同時,電話傳來一個新的訊息:
 


任務失敗。
 
陳家偉不敢相信自己的任務失望了,他覺到這輩子最大的屈辱,因為他真真切切地付出過。
 
很多時人對成就不在乎,並不是因為他看得開,只是因為他從不曾介意過,付出過。陳家偉就是這種人,他以為自己是超然物外的人,但這一刻他十分介意,他付出了將近二十小時,看了十部電影,他原以為自己會成功,獲得一大筆賞金後,即便放棄下一個任務也不要緊,就當是放假。
 
陳家偉看著螢光幕上的四個字,簡直不敢相信,他快要瘋了。這輩子,他第一次感受到「失敗的滋味」。
 
任務十:偷取上司右邊衣袖的鈕扣。賞金:十八萬。
 
這任務不難也不易,起碼比看恐怖電影來得簡單。但是它難的地方就在於:要偷。
 
陳家偉的上司就是蕭遙,如果他開口要的話,蕭遙十之八九會送給他,因為他就是這麼一個會成人之美的君子。
 
但要偷的話,難度就高得多了。


 
陳家偉沒有多加考慮,他決定做了。一是賞金的吸引力;更重要的是,他對於「偷東西」這種高智商的行動有興趣,這很考腦子,也算是一個測試。
 
而且陳家偉深信風險並不大。不過是一粒鈕扣,即使被發現了,也不是什麼大事,蕭遙也不會報警的。
 
於是他決定幹了!
 
任務比陳家偉想像中更要容易,因為蕭遙主動找他。蕭遙似乎不太滿意自己近日的工作表現,告誡陳家偉一頓。陳家偉無心聽他的訓話,反正自己並不在乎這份工作。他近日來獲得的金錢,已大大超過了自己的人工。
 
面對金錢,人類總以為自己是理性的,這種人最不理性,因為這是他們一廂情願的想法。
 
這些任務的賞金,顛覆了陳家偉對於金錢的看法。
 
「有錢使得鬼推磨」,這句話從來不假。
 


薛正龍很明白這個道理,因為俱樂部正是用這個方法吸引執行者。
 
右衣手袖只有一粒鈕扣。如同陳家偉所期望,他的銀行多了十八萬,真真實實的十八萬。他一度懷疑這些都是假像,所以在自己的中銀戶口中把錢提出了。
 
現金二十五萬。
 
中銀職員向他問話了,一次性提取這筆現金,他們懷疑陳家偉墮入騙案中。
 
但陳家偉很清醒,他很快就把錢存入老婆的銀行戶口中。他認為這筆錢來得不簡單:因為來得容易,失去也很容易,所以為了保險,他決定把部份金錢放在老婆的戶口中。
 
陳家偉趁著天后廟還未關門,匆匆趕到大埔。一尊慈祥的白玉像正在坐在桌上,看守的人在跟街坊聊天。
 
陳家偉假裝自己是遊客,戴上太陽眼鏡,進去後繞了一圈,又再出來。他在等,等一個時機,等到這裡的負責人都沒有留意他的行動。
 
陳家偉不是一個迷信的人,他並不相信傳統的習俗,也不相信鬼神之說,更不相信什麼禁忌。有一年,他參加了旅行團,在山西的五台山聽了很多關於佛教的故事,當中有和尚向團友解釋不能對著佛像拍照,原因是什麼他並不知道,因為當時陳家偉沒有興趣聽下去。


 
但是這一刻,他正打算犯禁。
 
任務十一:在大埔天后廟中拍下媽祖像。賞金:三十二萬。
 
這次的賞金,差不多高了一倍,陳家偉已不需考慮,因為他知道任務完成後必然會有獎金,而這個任務並不難完成。
 
所以他拍下了,只是拍下,並沒有說明要寄給誰。但說來奇怪,陳家偉就像是受到誰的監察般,只是自己悄然拍下,對方已知道任務完成。
 
這將近兩個星期的日子,改變了他整個人生。
 
直到他收到第十二個任務。
 
任務十二:拔下左手尾指的指甲。賞金:五十萬。
 


他覺得這個遊戲已經瘋狂了,居然要自己傷害自己,這已向變態的方向發展,他不能接受。
 
他這樣以為。
 
只不過到陳家偉有理性之時,是伴隨著一陣劇痛的──來自尾指的劇痛。
 
他一手拿著鉗子,另一隻手正淌著血。
 
陳家偉默默地躺在床上,也沒有護理自己的傷口。他從沒想過自己會做這種事,然而他的心裡還是有一點高興的。
 
因為他獲得了五十萬。
 
慢著,誰說成功了?
 
陳家偉突然清醒過來,這遊戲是有競速的元素,他必須比其他人更快完成才能獲得賞金。換言之,他對於任務的內容根本毫無思考的餘地,因為一旦猶疑,就注定失敗。即使最後他作出犧牲,也是失敗。
 
因此他必須果斷下決定。
 
這一次他是幸運的,任務成功了。
 
陳家偉並沒有深深地吐了一口氣,放鬆下來,因為他看到下一個任務了。
 
任務十三:在伴侶的左腿刺一刀。
 
陳家偉搖搖頭,要是他自己受傷害他絕對沒有問題,但要他傷害自己的老婆,就絕對不能做。
 
然而陳家偉再看下去:
 
賞金:十百二十萬。
 
他的心臟一陣抽動,真真切切的抽動,過後還有餘痛。陳家偉深呼吸兩下,讓自己冷靜下來。違背良心的事﹑犯法的事他絕不能做,這是他的底線。其他容易的還可以,只有這件事不能。
 
十百二十萬。
 
他愛自己的老婆。剛出來工作的時候,他並不富有,陳家偉對自己失去信心。不但沒有工作上的機遇,家裡也沒有父幹,人工剛好過了公屋收入上限,又買不起私樓。他當然很想每個人儲起自己的人工,然而快快樂樂組織一個家庭。
 
然而,他每個月的薪金,六成都用在租金上。加上各種雜費﹑家用﹑開支,即使他們生活多節儉,除了渡蜜月後再也沒有去旅行,也儲不到錢上車。
 
但老婆一直都陪在自己身邊,不離不棄。有時候陳家偉會安慰自己:自己一輩子的運氣就花在老婆身上,所以他無怨無恨。
 
一百二十萬。要是自己能獲得這筆錢,幾乎可以買到樓了。
 
他在掙扎。
 
我是個男人,不應該要女人來承受這一切;
 
男女平等,我要是認為自己能決定,就太自大了。
 
這是我的底線,是我作為人的最後理性;
 
真正的理性是基於數字之上,一刻的痛苦可以減輕以後的痛苦。
 
突然「叮」的一聲,陳家偉覺得自己想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