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11 斯德哥爾摩症侯群

甜甜香氣填滿整個空間,沿著一呼一吸滲進鼻腔。我不知道是不是外國名牌,總之很好聞就是了。

沙沙的花灑聲和暖暖的水流讓人生出睏意,特別是工作了大半天。這一天我和肥煦在狩獵場抓了幾隻山雞賣掉,用賺來的信用值享用剪髮服務。

兩個月的時間不會顯露在臉上,除了肌肉變得紮實,頭髮也長了不少,瀏海幾乎遮住視線。

該花的信用值,還要是花的,好證明自己活著。



沙沙沙沙。 

我緩緩張開眼,清爽勁髮蠟得像一隻刺蝟的Anson正仔細替我沖走濕髮上的白泡。

「喺椰子味?」我打開話匣子,嘗試打破鬱悶的氛圍。

然後,刻意地抽一抽鼻子,再補充一句:「洗頭水?」

「護髮素。」簡潔而冷酷的回答。



我尷尬乾笑兩聲,隨便說了一句「真香」,然後識趣拉緊嘴唇上的拉鏈。

「Sam,Soldier喺咁叫你吧?你喺外面做邊行?」

或者是看出我的困窘,Anson 也不再裝酷,主動向我這個客人找個話題。她雙手沒有閒下,繼續在我頭頂抓抓揉揉。

Anson口中的Soldier大哥已經剪掉一頭自然捲的陰毛,變成一個短爆的軍人頭。他蹺著腿,一邊用手摩擦頭上的鮑魚刷,一邊努力咀嚼我已經看了幾遍的《馬克白》。

不過,他看的是英文版。



「我劏魚,不過正職係寫劇本,雖然無一部可以開花結果,嘿。你喺外面應該做髮型師囉?」

「寫劇本?嘩,劇作家啊。我中學畢業之後由Jun做起,轉眼間就做咗七年。入嚟之前喺一間數字頭大場做。不過,自由工有自由工好。」

「嗯?」

「唔,點講呢,晚晚應酬,酒量比剪髮技巧重要得多囉。」Anson雙手一度停下,認真思索道。

是的,識人好過識字;識客好過識剪刀。巧婦難為無米炊,保持客戶良好關係才是剪型師工作的重要一環。每一個成功的髮型師都能夠成功找到客人有興趣的話題,很厲害。

「不過,其實置業島無我想像中咁差,工作也好,其他邊面都好.......特別對我地呢一類人。」

你是斯德哥爾摩症候群,被綁架綁出病啊!

誰會真心喜歡這座跟監獄一樣的置業島?



但,Anson語帶雙關,我看著她的短髮,彷彿在短短幾個字和自嘲中聽出隱隱約約的苦澀味。

這裡,是一座不正常的島。

不正常的島住著一群被視為不正常的人。

「雖有呢個地方,我先可以呼吸到真正嘅新鮮空氣。」她如是說。

或者,對Anson而言,處於常規以外的置業島並不是甚麼監獄,而是監獄外的自由世界。

一會兒後,我正襟坐在理髮椅上,目不斜視地盯住眼前的正方鏡子,碎髮一絲絲的落下。


鏡倒照著Anson拎較剪,左手我頭上揮舞,腕間刻著一個如水墨筆跡似的文字刺青,Macy。



再後一點的梳化上,肥煦和來了一會兒的陸天音寒暄,兩人有講有笑,說著沒有營養的話題,例如現在正討論的星座性格和流年運程。

自從圖書室那一晚起,我們跟陸天音和單心柔的關係比較接近,在信用機建立了一個名為「掌印群組」,說是紀念我臉上的掌印。當然,我和肥煦沒有坦白告訴她們關於小說家的任務。

無論如何,一個更小的團體悄悄形成。

社會心理學有一個理論指出,人與人建立良好關係跟物理距離有直接和間接關係。這一點,我倒是認同一半。

陸天音和單心柔分別住17/F的兩個單位。

單心柔住在我住所的正下方,彼此只有一板之隔。但,我們的關係卻是好不到哪裡去。

我是地球,而她絕對是火星。

「Anson,幫佢剪一個雙跑道飛機頭。」



幹,又是她,火星來的單心柔! 

「襯嗎?」Anson居然認真地從鏡子中打量我,點一點頭。

Anson的女友Macy正幫坐在理髮椅上的單心柔抹乾濕轆轆長髮,甜甜的天然髮香和淡淡的椰子香氣撲鼻而至。雖然這個火星來的女人討厭麻煩,但無可否認,她可人的樣子把Macy完完全全比下去。

而且很香,很香。

跟靜婷一樣,很香。

我擺出「無視」的姿態應對,忽然沒有來由地想到一個問題。

一念及此,竟然衝口而出。



「Anson,你呢到人來人往,有無留意到邊個女鄰居經常著絲襪,又或者有無發現過絲襪狂?」

話音一落,理髮店內霎時鴉雀無聲,眾人齊刷刷的向我投以怪異目光。

咕嚕。我嚥了一口口水,聲音在靜默的環境中清晰可聞。

「呃........絲襪狂,有啊。」Anson用梳子劃圓,指住鏡中那個正後悔沒有把自己毒啞的蠢材。

「果然係變態。」單心柔幽幽地說道。

「嗱,其實我同佢唔太熟絡㗎!I am Soldier. 」肥煦連忙擺手搖頭,超超超果斷地跟我劃清界線。

直至離開Anson的理髮店,Anson跟我在門外抽煙時,若有所思地對我說了一句:「Ruby,孭Chanel袋嗰個女仔,你有無印象?」

「嗯。我聽聞佢同善姐,仲有葉先生,姓吳嗰對兄弟計劃逃離置業島。」

事實上,這件事我和肥煦暗地調查過那幾個男性鄰居,要是那幾個參與逃離計劃的『鄰居』有一個是變態犯,可不能讓他們輕易跑掉。

「Ruby早幾日嚟過,當時對絲襪有一灘乾咗嘅白色漬。」

白色漬?!

我點頭不語,拳頭微微緊握,瞇起眼看著煙圈徐徐升起,在半空消散。

看來,事情終於有頭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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