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悄悄灑落在顛簸不平的崖邊小徑,為亡命趕路的六人指引方向。寂靜無聲,宛若默劇一般的畫面,偶爾發出斷枝碎葉和沙石磨擦鞋底的響聲。

沉重無比的聲響,跟我們的緩慢的腳步和呼吸一致。

或者,我們六個人都在等待,等待Rachel會從後居上,等待她告訴我們「她是金剛不壞之軀」,「她在爆炸的一瞬間發揮超人能力,咻地飛上夜空躲過致命一劫」。

我們在等待奇蹟出現。

愈等愈慢,慢得像無重力的月球漫步,



愈等愈無力,無力得感染T病毒,靠搖晃喪屍的腐臭,行屍走肉地前進。

肩上背負一條生命,沉重至極。終於,走在最後的阿俊最先被悲憤壓垮,跪在地上吼叫,拳頭捶地。

「屌!我地應該有七個人!Rachel仲未到,你地行咁快做咩鳩唧!」

「俊......」丘小姐欲言又止。

縱是跟Rachel沒有多大交集的丘小姐,有人因自己犧性,心裡都絕不好受。丘小姐都如此,更何況跟我們形同手足的隊友呢?肩上背負一條生命,沉重至極。



我們停步,卻不敢回頭。

肥煦冷道:「你走唔走?唔走就自己留喺度等死。Rachel唔係為咗要我地陪葬先犧牲......我地有邊個唔想Rachel追上嚟?!」

「但......Rachel…..已經死咗喇。」

當肥煦回頭之時,淚水爬滿他的國字臉,沾濕他的鬍渣。

「我地總有一日可以多謝Rachel,但唔係今晚。」我握緊拳頭,低聲說道。



隨著六人平排而立,朝浩瀚的汪洋吶喊,迴音散盡後,再次有力氣邁起腳步前進。

最後,我們已體認一個事實,電網在Rachel的犧牲下轟出一個足夠我們並肩而行的大缺口,但同時都在我們心裡已經炸出一個洞。

或者,以公司的資源,修一個鐵網不難。

但我們心裡的破洞卻無法堵住,人生中的一個遺憾。

當噠噠不停的腳步聲靜止已經是五分鐘後的事了。我們在小徑的中間,距離碼頭尚餘不足十分鐘的腳程。

此時,我們身邊是一棟地圖沒有都標示白色骰子形崖邊小屋。

讓我們停步的是屋外的兩人。一個黑色天然曲髮,五官小巧精緻的眼鏡少女坐在屋外的搖椅乘涼。從她的外表看上去,大概十五六歲,絕不超這十八歲吧。

她津津有味地含住珍寶珠,眼睛骨碌碌地打量我們六個不速之客。一個Cosplay的中年男傭人擋在她身前,顯然被我們手中的鎗支嚇壞。



「亞洲人.......唔通係會計師同四上嘅女?」

「怕唔怕佢報串?」

「使唔使滅口?」

「殺?」

我們舉起鎗指住這一老一少,竊竊私語,一時間拿不定主意。

殺抑或不殺?這是一個關乎大家生死的問題。

「唔......唔好傷害我地。我地咩都唔會講.......」少女忽然說。



我們彼此互望,紛紛垂下鎗,不約而同地苦笑一聲。他們不是殺人狂,至少,面對一個手無寸鐵的少女和老人,他們無法下手。

坦白說,如果大家執意將死這對崖邊的住客,我會替他們扣下板機。對我而言,心柔等人的性命放在首要位置。

不過,我早就猜到他的答案。

「小朋友,唔好做二五仔!我九龍灣阿俊唔係人咁品,知道嗎?!」阿俊掀起上衣,露出腹上的朱古力。

肥煦惡形惡相地鼓起二頭肌:「Soldier叔叔會殺人啊!」

少女和傭人連忙點頭。

這時候,我褲袋的信用機忽然傳來嗡嗡震動,掏出來一看,是盧大哥的來電........ 

奇怪了?盧大哥現在應該在活動大樓戒備,怎會直接用信用機致電呢?



「成兄弟,你們到了沒有?!快啊!」

聽到盧大哥焦急的語氣,我眉頭不禁一皺:「怎麼了?快到碼頭了。」

「我問你跟小說家大人搞甚麼才對!這次真的反了反了,小說家大人剛才簽完婚書就叛變,本來要刺殺藝術家,可是被藝術家後將一軍,事情敗露,自己倒中鎗了。現在我的讀書會兄弟為他和龍先生殿後......你們趕快去碼頭!!」

「幹,射爆你們!媽的。這次死定了!」

「九把刀團必勝!!!!!!!!!殺!!!!!!!!」

篤篤篤篤的鎗聲和喘氣聲從信用機的另一端傳來,活動大樓顯然已經變成一個鎗林彈雨的戰場。

「快快快!」



「你們別死。」我說罷,掛掉電話。

始終還是按捺不住嗎......表哥,這就是你的答案吧?

我凝視啜住珍寶珠的少女,撇過頭對眾人說道:「天音,今次俾你估中。陸志明會喺碼頭等你。各位,事情有變,我地要跑快幾步喇!」

如是者,我們用跑的速度消失在四眼少女的視線中,全速趕赴置業島碼頭,這個逃亡計劃的重要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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