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大多時間都在營營役役中度中,卻又一直談論著要如何「幸福」。實情是,人一出生就帶著原始的芒昧而來。莊子對人生的本相就有著深刻的體會。在《齊物論》中,莊子說:「一受其成形,不亡以待盡,與物相刃相靡,其行進如馳,而莫之能止,不亦悲乎 ? 終身役役而不見其成功,苶然疲役而不知其所歸 , 可不哀邪?人謂之不死,奚益 ! 其形化,其心與之然,可不謂大哀乎?人之生也,固若是芒乎 ? 其我獨芒。而人亦有不芒者乎?」
 
人一旦出生,就是有所欠缺的。姑且不論追求真、善、美這些超越性的概念,單單是一般人,也是要生存、要愛情、要名位的。這些追求,像莊子所說「不亡以待盡」,不到離開俗世的一刻都不停息。人的心神與外物都如刀刃般不斷碰撞交接,最後不見成功,卻留下散亂的精神。莊子認為這種原始天生的芒昧是可悲的,更是使人不幸福的原因。
 
更重要的是,這種芒昧性不是「人所要求的」,而是沒有原因地出現,就像編寫在基因內的程式一般。人們難以說不追求這些事物,而且不追求就勢必帶來壓抑,而且是基因上的,深層又難以排解的不舒適。
 
我們可以問,人生的芒昧有何意義?我知道人要求生避死,要生育下一代,但為何要求生避死,要生育下一代?動物沒能發問,而懂得發問的人類難道又會輕易接受演化心理學所言的理論,把這些芒昧全歸因到基因和演化論上?如確實這般,不就更證明人類的追求只不過是未經我的同意而來,對身為「人」,而不是身為「物種的一員」的我來說毫無意義了麼?
 
存在主義看到人生的荒謬。人是被「拋擲到世上」的,人只能默默承受世上迎面而來的種種事情。我們可以到街上問人有何追求,相信總能問出一些答案來,但最終也不過是空無一物。人類的生活就像一沒有地基的摩天大廈。平常的人們總是將目光放到天上,只想不斷堆砌,不斷伸向天空。但當人向下望時,方驚覺自己竟然沒有大地支撐著,這馬上使人感受到虛無的深淵。
 




惟有到這時,人類才能真正體會到莊子、佛家,和存在主義的話語。人生的芒昧就在於無止境的追求,但這些都是未經同意就加諸在人身上的「原始芒昧」。人一方面理解追求的無意義,一方面卻又不能不跟隨基因的腳步。人類的幸福就被這些給阻礙。
 
追求帶來的是焦慮和煩惱。人們必須不斷找尋更新的、更多的來填補自己那永不停止的內心。但「求不得」也使人病苦不堪。可見人生的芒昧確實如莊子所言「其形化,其心與之然,可不謂大哀乎」
已有 0 人追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