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居然看見了那個男人。

「久違了,先生。」他把餐點放在我的手裡「你依然是…把雨天娃娃掛在臉上的樣子啊。」

「這是理所當然的。」我把餐點放在櫃檯額上「真的很久沒見了」他說,我點頭表示認同。

「看起來你在這間小診所工作了一段很長的時間呀,」他環視周圍,就像是在觀察著剛出爐的商
品「不見十年,這裡周圍還是沒有什麼變化啊——至少你還在這裡。」

「是什麼風把你吹來的?」我沒有理會他,帶著幾分傷心的語調說,眼淚都快流下來了,是為什麼呢?「還有,我想知道你為什麼會拿外賣上來——你現在是送外賣的?」





「怎麼可能?」他好像聽到了不該聽到的話「我這麼有錢,為什麼要去當送外賣的人?」

我無言而對。至少我沒有見過穿著名牌西裝,帶著金錶的年輕人會當外賣小夥。
「我只是剛好路過這裡,看見了有一個小夥子正要送外賣上來,於是我便接過,說『這是我叫的

哦』然後就搶走了,錢我也幫你付了。」

「這樣,我和醫生會很不好意思的。」我指指房門的另一邊。不知不覺,眼淚流了下來。





「你怎麼了?」他一臉錯愕的看著我「是不是我這樣的行為,你覺得很不順氣,於是就哭了?」
他從褲袋裡拿出紙巾,遞給了我「快擦乾眼淚吧。」

「謝謝。」我接過紙巾,把眼角下的水珠擦走「沒什麼,只是看見你,忽然就有種想哭的感覺。」

「是嗎?」他好像是看到了珍稀生物般「突然有一個只見過一面的男人跑過來找你,你就會流

淚。真心名副其實…額…如何稱呼你…對!傷心的男人!就是你!」

我暗自笑了笑。這是我出奇的笑容——雖然沒有在臉上表現出來,「星之子」自然沒有發現。我




把沾了眼淚的紙巾丟進垃圾桶。

「我覺得,」我緩緩的出聲「你應該不是順路經過這裡吧?你是不是有什麼目的?還是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事情?」

「老實講,這樣說會很驕傲,」他指著自己「儘管我犯了多嚴重的事,也好,我也不會需要什麼外來人的幫助。我可是有錢人啊,有什麼是不能用錢解決的事?雖然我不愛錢。」

「錢不是萬能,可是沒有錢就萬萬不能。」

「正是。」他用力的點三下頭,看起來非常同意我的說法。

「其實我買了這棟大廈。」他像突擊部隊一樣突然冒出了這句話。

我什麼都沒說,只是看著他真摯的眼神,呆望了好久好久。

有錢真是任性。





「所以我能隨意在這裡走動啊,而且我的辦公室——專屬辦公室,就在這棟大廈的頂樓。還有露
天游泳池和直升機升降坪哦。」

有錢真是任性,我不禁想著。

「醫生先生正在裡面工作嗎?」他指著白色的房門。

「哦不,他現在…我想…應該在打電動。這幾個星期,他迷上了一個新遊戲,好像叫做什麼來著…
《蠟燭人》,沒記錯的話。」

「這遊戲很有意義哦,」他好像懂這個遊戲「主角是一個蠟燭人——當然,沒法說話。他為了尋找自己在這個世界上的意義,并認識或接納生命短暫的自己,而踏上危險的征途。」

很像我,真的很像我。





十五年前的當初,我為了尋找自己的命運,尋找自己為何總是擺著那副傷心的模樣,毅然離開溫暖的巢穴,離開父母的庇佑,離開熟悉的地方,一聲不吭的就走了。當然,我現在有名為傷心的
女人,在旁邊默默的陪伴著我——雖然她一直都在發情就對了。

我就是蠟燭人,蠟燭人就是我,我想著它在伸手不見五指(他沒有手指,真可惜)的環境下,為了達成自己偉大,而有可能成功的目的,不惜點燃自己,犧牲自己的性命,換取一刻的知性,真
是清高。

有空一定要問問醫生可不可以借這個遊戲給我玩一下。

「我該走了,」他看看那隻早就換新的手錶——依然是Rolex,可是換成了迪通拿18K金錶,玫瑰金的顏色好像比之前的純黃金更加配合他偏白,不過不是蒼白的膚色,很高貴「我等等有一個
非常重要的會面,我必須去,不然可會損失幾個億呢。」

「真是名副其實的大忙人呢,」我把裝著餐點的塑膠袋拆開,幸好食物還是熱的「我肚子餓的快扁掉了,你快走吧,讓我吃飯。」

「好好好我不站在這裡礙事了,」他走向升降機,按下按鈕「你想玩《蠟燭人》嗎?我有電腦版本哦,那你就可以再櫃檯的電腦玩了,或者家用電腦,你幾點下班?」





「五點。」

「那我五點來找你。」語畢,升降機門隨後打開「拜拜!」

他在升降機關門前給我行禮,我也回禮。

我看著升降機門把它的獵物逐漸吞噬掉,咯嘣一聲,非常響亮。

「怎麼了?是有誰來了嗎?」醫生突然打開門,看著我。來的真對時候啊。

「是啊,的確有個什麼人來了,」雖然是多年沒見的,算是朋友的存在,可是我卻一點也開心不起來「不關你事就對了——吃飯嗎?」

「吃,當然吃!」他在櫃檯上搶過了飯盒「這不是可惡的乾炒牛河吧?」

「你自己打開來看看不就知道了?」我重新擺出剛剛「星之子」那個看著奇異物種的眼神「這種事都要我代勞,我不是你的傭人,只是你的下屬,或者秘書,或者助手,或者…」





「足夠了,別吵。」

「那你就回去工作啊。還有,打什麼電動?還不快關掉它。」

「好好好…」他一臉厭煩的走進PS4,按下總電源開關,剛才還跳動著的鮮明電腦熒幕就這樣重回黑漆漆一片了,可憐的電腦熒幕。

「你要進來吃嗎?這裡有比較大的桌子。」

「也行。」我捧著乾炒牛河,走進了會診室,找了一張看起來比較舒適的椅子坐下。

「你有沒有啤酒?」

「有,在抽屜,有半打。」

「這麼多?」他驚訝的說「快,上繳中央,我要喝。」

「為什麼?」

「突然很想喝酒。」

「這不是理由。」

「開瓊筵以坐花,飛羽觴而醉月。」

「在下拜服,馬上拿來。」

走出會診室,我發現有一個病人正坐在等候區裡,她很美,總之就是美。

「您好!你是來…看病的嗎?」我戰戰兢兢德問。我想有一個安靜舒適的午飯時間啊!

「不,我是來找你的哦。」

「找我?」我嚇住了「可是我沒見過你啊…」

「十年前,跟你談話的那個先生。他抓住了我的手,離開了診所。」

「你是…那個明星!」女明星居然特地來找我誒!她現在還是當紅明星哦,而且資歷也相當豐富,年紀還在三十歲後半,所以是大熱人物,聽說荷里活想找她拍電影呢!

「你認識我兒子,對不對?」她站了起來「別嫌棄我太唐突,我只是想多了解一下他。他…很長
時間沒有回家了,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愛子心切,可以理解。

「他剛才來過找我。」我坦白說「他幫我帶外賣上來。」

「他現在…在餐廳工作嗎?」她的眼珠發出了閃耀的光芒,又是淚光啊,我想。

「不。」

「那是怎麼回事?」

「看起來,他好像做生意做的非常成功,每單生意都是以億萬計算的,而且他還買下了整棟大廈哦,我們正在站立的大廈。」

「就是說,他做生意混的很好,而且這棟大樓是他的資產?」

「就是這樣,」我指指天花板「還有,他說頂樓是他的辦公室,你可以去找他。」

「什麼?」她非常驚訝的說。

「對呀,他還說…」等我回過神,女明星早已離開。

雖然她是個很有名的人,不過現在她所扮演的角色,確實一個想見到兒子的悲慘母親罷了。

「等你好久了!」醫生總是來的很對時候「我等得花兒都謝了,你還沒有拿啤酒進來。」

「你就繼續吟詩作對啊,」我從抽屜裡拿出兩罐啤酒「夠不夠?」

他沒有理會我「剛剛是不是有人在外面?」

我看著他,又看看正在奔馳的黑馬「沒有。」

我拿著兩罐啤酒,走進了會診室。

§


時間很快就過去了,流水般的順滑,如高貴的白紗布似的,還是令人受傷。

不過沒什麼,我還是照樣勤奮的工作了一個下午,雖然沒什麼病人來看診就是了。

到了五點鐘,診所打烊了,醫生跟我揮揮手便離開了。我想起了「星之子」今天中午的諾言,於
是我決定等待他。

從櫃檯下拿出一罐啤酒,開啟拉彎的聲音是如此的清脆,啪的一聲,黃昏中快要下班的夕陽傻眼的看著我,好像很羨慕我可以下班喝啤酒似的,我關掉冷氣,坐在等候區的椅子上,靜靜感受著
它對我的憤怒。

此時,升降機的門被一股神秘力量打開——其實只是有人操作它罷了。

「嗨!是我!」我一看,原來是「星之子」,他正微笑的對著我,很溫暖的感覺,我想。

「不走嗎?」他手上晃著一個長方形的物體「不想回家玩《蠟燭人》?」

「走吧。」我拿起自己的包包,走進升降機。

它像隻受過訓練的銀色猛獸,安靜的等著我們騎上它。

突然有一股恐懼感滲入我的心裡面,我該進去嗎?我該陪著「星之子」走進猛獸的血盆大口嗎?

我站在打開的升降機門前愣了好久。

認識他,想見到他,是正確的選擇嗎?

「誒,傷心的男人!幹嘛了?站在那裡好久了哦,是不是忘了拿什麼東西?」

「不,沒事。只是…看著你手上的金錶,出神而已,沒什麼…」我微張嘴巴。

「錶而已嘛,沒什麼好驕傲的,我都有十幾隻Rolex了,」他好像很理所當然的說。

最後我還是走進了升降機,可是總有一塊鉛塊,像只死貓一樣,穩穩的壓在我的心房裡,一動不
動。升降機門隨隨關閉。

只見「星之子」按下了通往地下的按鈕,猛獸對天一聲吼叫,便緩緩的下降。

「工作累嗎?」他問我,我搖搖頭。

「我有一個提議,你想聽聽嗎?」

「什麼提議?」

他清清嗓子,整理一下西裝的袖子「我想邀請你來我們公司工作,不知道你願不願意?」

「為什麼?」他這個邀請讓我的頭腦佈滿了萬千個問號「為什麼非要我不可?」

「你在診所工作了這麼多年,相信你一定有足夠的文書處理經驗,對吧?」他看著升降機上的按鈕,用手摸了幾下「我相信你到我們公司工作,不僅可以得到更多的薪金,而且還能有更多的晉
升和就業機會哦,甚至有可能飛黃騰達呢。」

聽到這裡,我始終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向我提出邀請。

雖然我的腦袋裡是有一個願望,叫做「見到星之子一面」,可是畢竟,我們才剛相識了幾天,而
且他還是億萬富翁,根本不愁人才。他是不是有什麼目的呢?

「是我的母親要求的,」他好像看穿了我的心事似的,微笑著說「她剛才來見過你,這事我也知道,她也來找過我了。」

「我也知道這事,可是為什麼令堂會看上了我?我可沒有什麼特別才能啊。」

「這是我母親的請求,畢竟我們公司還有空缺,所以我就答應了。現在就看你了。」他一副很希
望我加入的眼神,像哀求一樣看著我。很可憐,我差點爆出這句話,可我還是忍下來。

「對不起,目前為止我並沒有加入貴公司的意思哦,」這個時候,升降機停了下來「我在這間診所做得很舒服,而且工資還可以,環境也用了十年時間去熟悉了,所以我拒絕。」

「是這樣嗎?」他用一個看著異類的眼神望著我,不過很快便恢復正常「沒關係,我尊重你的決定。不過我還是會不定期下來打擾您哦,所以我希望您能備好幾罐啤酒等待我來訪。」

「一定。」我勉強擠出這個單詞。這時候,升降機的門打開了。

「您好,董事長。」幾個看起來是白領的美麗小姐看見「星之子」馬上行禮。「星之子」微笑看著他們,那些小文員一一鞠躬向他行禮,當然「星之子」並沒有理會,徑自走著。他走下猛獸的背。我也跟了上去。

「他們都是你的下屬?」我向朝著停車場走的「星之子」問。

「其實這棟大樓的所有員工,包括租戶,都是我的下屬,」他自豪的說「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這棟大樓是我的哦。」

「這個解釋很牽強,他們都沒有為您做事,包括我…」

「我覺得你是例外的。」他笑了笑,走進旁邊的紅色法拉利,打開車門「要上車嗎?我載你回家。」

現在我才發現,這輛紅色的法拉利就是我今天早上在高速公路上看到的紅色獵豹。它還是這麼迷人,這麼吸引我的注意力,卻像根刺一樣,深深的插進我充滿淚水的腦袋裡。

「你願意的話,我當然會奉陪。」

「太好了。」他禮貌的微笑,看起來好像外國人啊,我想。

只見「星之子」從褲袋裡掏出了一個類似遙控器的東西,按了按上面的按鈕,車門隨之緩緩向上打開。

「先生,需要我輔助你上車嗎?」一聽就知道是嘲諷,因為他正笑瞇瞇的看著我和車門。車門的
確有點窄。

「其實我不肥。」我彎下腰,把身體捲成類似圓球狀,把自己塞了進去。坐墊離奇的舒服。也是,這輛是法拉利啊。

「佩服,居然這麼輕易就進去了,我也要費一番功夫呀。」他也彎下身,不費吹灰之力的走進車廂「只不過我習慣了。」

我發現這輛車是沒有鑰匙孔的,不過駕駛盤右側有一個按鈕。原來,那就是發動引擎的按鈕。我
按了下去,車子隨之啟動,紅色的獵豹被我喚醒了。

「會使嘛,我一開始也不知道這裡是啟動車子的地方呢。」他的語氣帶有幾分稱讚的意味,可是我並沒有留意。

車子在「星之子」的控制下,緩緩駛出停車場,熟悉的馬路重現在我的眼前。

我從倒後鏡看著五分鐘前還在站立的大樓,他靜悄悄的在晚霞下,用渺渺可數的燈光試圖跟無盡的黑暗抵抗。顯然他是沒有成功的,不然那片區域就變成白天了。真是悲哀的生物啊,我歎了口氣。

「幹嘛無端端歎氣?」他從駕駛座看著我「名副其實傷心的男人啊,在哪裡都會哀傷起來,沒有例外。」

「只是覺得感慨而已。」我反駁。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我現在才想起這個關鍵問題。

「啊!請您等等。」他突然禮貌起來「你會開車嗎?我想拿點東西。」

「你拿吧。」原來,他的公事包放在車尾箱了,不過他今天來了兩次,我都沒有看見他拿著個公事包上來。

我跟他調換了位置,獵豹的核心正在我的腳下,我的手中。我興奮的像一條奪眶而出的鼻涕般,難掩自己的激動。

我握著方向盤,用力的踩著踏板,紅色的獵豹像回應我的訴求般,快速往前奔跑。

「這車爽嗎?」「星之子」不知道從哪裡冒出頭來「這部是上一年新出的Ferrari 488 GTB喲,所有機件和外觀都是最新的!」他很自豪的幫自己的愛車自我介紹。

「真是輛好車。」我擠出這句話。

「謝謝!」他心滿意足的坐回副座。

我突然好想看看窗外的風景。

景色仍是如此,太陽的光線繼續照亮著整個世界。他還算勤勞地上班,可是下班時間應該快到了
吧,明顯看見他正一步一步往下走。明天一大早可能又有第二位太陽先生前來換班。

馬路上的車扔在咻咻的飛奔,不過他們看似非常疲倦,因為他們的車速實在是不堪入目,他們總是比我手下的紅色獵豹慢不少。

不過我也好不得去哪,紅色獵豹早已開始喘氣,而且速度也開始降了下來。

愛車的人都說「人車合一」,可能我已經累了吧,所以車速才會開始降低。不過為什麼我總聽到一些吚吚嗚嗚的悲鳴聲,是我的錯覺嗎?還是我把自己的哀愁傳到這輛車上了?

「先生,我還沒得知你的名字呢。」他突然很客氣的問正在駕車的我。
我看過政府的宣傳單張,上面告誡我不要駕車的時候分心,不然會有可能發生交通意外。於是我決定無視他。

「請您告訴我吧,我可是被好奇心殺過幾次的貓咪呢。」他咯咯的笑。

「你都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為什麼我要告訴你我的名字?」我冒著撞車的風險,反駁所謂的
「富人優先政策」。

「好啦好啦。」他終於把公事包打開,拿出了一張小巧的白色卡片,卡片上印有幾排黑色小子。
「吾名為查爾斯·科雷特,一間小小公司的總裁,今後請多多指教了!」他露齒笑望著我,雙手遞上卡片。

我用空著的右手接過,左手仍然握著黑色的方向盤。

眼睛先生正把幾顆黑色的小字放進口中咀嚼,仔細的品嘗分析。

「你的名字挺奇怪呀,」我的左手手指輕輕敲打方向盤「你…是混血兒嗎?」

「對呀,英國籍的父親和中國籍的母親。」

「百分之九十的英國血統與百分之十的中國血統。」我把方向盤向右轉,駛入一座村子「我是指你的樣子,非常外國人。」

「行為也很外國人哦。」她笑了,牙齒潔白的像日烈當空上的雲朵。

「這是你家?」他指著一棟小房子。房間上的窗戶沒有任何燈光,門前有一大片草坪,而且還有一個新的車庫,那正是我的房子。我輕輕的點頭。

我把紅色的車子駛入草坪,站在一旁的黑色豐田皇冠像看到了殘暴的君王般,正蹲在黑暗的角落裡瑟瑟發抖。

「你家真小。」

「你是在嘲諷我嗎?」

「不,沒有這個意思。只是慨歎一下而已。」他按下車窗下面的按鈕,車門緩緩被拉起。

我沒有說話,也有樣學樣的按下按鈕。

「我能拜訪寒舍嗎?」

「你剛剛不是嫌棄我的家太小?」

「你家給我的感覺很清新,而且你的庭院好大哦。」

「進來吧。」

我走到家門前,把耳朵貼在大閘上。

家裡沒人,名為傷心的女人不再家裡。

她去哪裡了?

「怎麼了?不開門?」他不耐煩了。

我站在大門前,愣了好幾分鐘。

「誒!」他的手在我的面前晃啊晃。

我發現我的眼眶流出了淚水。
這十幾年來,名為傷心的女人都是在家裡,一直等著我回來。無論是晴天萬里,還是颳風下雨。她,始終都會在那張破舊的皮革沙發上,微笑的看著剛進踏進門的我。

「誒,你沒事吧?」

「不,我…沒事。」我從褲袋裡拿出鑰匙,把它插進鑰匙孔裡,轉動三下,門打開了。

「哇!你家好氣派呀!」我一聽就知是反話。

「謝謝你。」

我領他到那張名為傷心的女人曾經做過的沙發上坐下,並為他倒了杯茶。

「這間小屋只有你一人住嗎?」他捧起茶杯。

「是的。」我居然很順暢的就回答出這句話來,完全沒有經過思考。

我今天是怎麼了?

「原來如此。」他用了的點點頭。
「請你等我一下。」我走到房間門口,想看看名為傷心的女人是否在裡面。可惜的是,熟悉的嬌

喘聲並沒有傳出。

我打開房門,裡面空無一人。只有一個衣櫃,一張床,還有一點她的味道。

我現在才發現,名為傷心的女人,對我來說是多麼的重要。

我歎了口氣,把心中的鬱悶全都吐了出來。

還是不夠,我再嘆一口氣。這次總算把心中的所有不快都吐出來。

名為傷心的女人到底去哪了?

我離開房間,向浴室的門走去。

我打開浴室的門,裡面黑漆漆的,除了一個小小的浴缸和一些沐浴物品外,就只有我的心跳和呼

吸聲在腦中迴蕩。

鬱悶感再次生於心裡面。我連忙歎氣,希望把所有的鬱悶吐出來——很辛苦。

我面如死灰的走出大廳,科雷特正在看電視。

「誒兄弟,你還好嗎?你的樣子,不只是哀傷而已啊。」

「沒事。」我硬生生擠出這句話。口又乾了。

「要喝威士忌嗎?」

「好啊,有什麼?」

「只有便宜的單一麥芽威士忌。」

「也行,拿來吧。」

我走進廚房,聞到了名為傷心的女人,那種特別的香氣。

記得她站在大理石的飯桌上幫我倒威士忌,記得她站在爐頭前辛苦做菜的身影,記得她蹲在廚房門口上引誘我進行盛大的表演…

一切都是這麼的真實,這麼多令人心疼。
沒有名為傷心的女人的幫助,我只好自己來,在櫥櫃上拿出兩個買牙膏贈送的玻璃杯和一瓶單一麥芽威士忌,科雷特早已流著口水等著我的到來。

「這就是傳說中的單一麥芽威士忌?」他好像沒喝過這種低等的威士忌,

「是啊,」我說「你應該不會喝這種便宜的威士忌吧,有錢人。」

「當然,我喝的是1928年的麥卡倫哦。」

哇,八萬塊的威士忌呀,我心裡很不爽。

我倒了一點點威士忌在杯子裡,遞給了他。

他輕輕的喝了一口,用口中的舌頭不停翻騰。

「麥芽味好重,不喜歡。」

「那你就別喝。」

「對不起。」他拿起整瓶威士忌,把杯子填的滿滿。

「不是說不喜歡?怎麼一直喝?」

「哪有一直喝?」他把威士忌倒進口裡,杯子瞬間沒了三分之二。

我不說話,他也不說話。氣氛很尷尬。

「喝酒吧。」他幫我倒了半杯威士忌。

「謝謝。」我沒有把它拿起來。

我的心裡還是惦掛著名為傷心的女人。

我很希望我知道她在哪裡——事實上我並不清楚,她是生是死我也不知道。

「為什麼不喝威士忌?你自己提議說要喝的呢!」他把玻璃杯碰我的鼻子。威士忌的香味頓時在鼻孔中飄動。

「在想東西。」我接過酒杯,喝了一口。

他點點頭,沒有說話,眼睛對著電視機。

「你在這裡住了多少年?」

「十五。」

「這個村落叫什麼名字?」

「新塘村。」

「這是我祖父的地皮耶。」

「那關我什麼事?」

「只是突然想到而已。」

我們沉默了。

我決定打破沉默。

「你的家族很有錢?」

「嗯,三代富翁。」

溫室裡長大的花兒啊,而且是五星級溫室。

「覺得辛苦嗎?在一個超級富裕的家庭裡面長大。」

「不,怎麼會辛苦呢?只是我的長相…在香港人的眼中有點奇怪便是。」

「這個對你來說沒什麼吧?」

「是呀!」

還是沒有共同話題,氣氛非常尷尬。

他放下玻璃杯「我睏得要死,先走了哦。」

「隨便你。」我收走玻璃杯。

「我有一個請求。」

「怎麼?」

「我能拿走這瓶威士忌嗎?明天給你一瓶新的。」

「隨便你,不過我也要喝呀。所以你明天必須拿給我。」

「可以,我拿上診所。」他打開門「走啦。」

我目送著他離開,坐上紅色的法拉利。車輛的輪胎踩著青色的草地,在紅色獵豹的吼叫聲中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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