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梓喬早在公主生日慶典的前三個星期已經收到通知,讓她在慶典中隨行,那時是兩院聯誼宴會完結後的翌日,原本打算好好休息幾天再決定。
 
拉弗堆得滿臉誠懇,說辭一浪接一浪,終於強行說服了梓喬在大典上露面。如今想起來那時還是第一次看到拉弗那副半懇求半命令的模樣,甚是滑稽。
 
拉弗待她很好,好到像慈父對待小女兒一樣,所以才會求她。
 
但這不禁引起了梓喬內心的另一個疑問,自己到底何德何能如此受拉弗的器重呢?對於這個疑問自己也曾經問過小蝶,但小蝶也是一副完全不感興趣的模樣隨便敷衍過去。而逸天則是一副樂天知命的模樣,完全沒有擔心過自己在這個世界的命運。
 
但這卻更讓梓喬不安,自己作為一個異世界穿越者,天分其實也算不上極高,至少不比拉弗自己高,怎麼拉弗從一年前就看中自己並且對自己用心栽培呢?自己的缺點明明很多,又任性,又對新環境沒安全感…拉弗是個觀察力甚為敏銳的人,這些缺點應該早在他眼底下暴露無遺。
 




想到這裡,梓喬又忍不住歎了口氣,望向上方逐漸飄落的楓葉,片片如火,朦朧間照到了往昔,那是只開在心田一隅的花海。
 
一年前,梓喬踏在這片陌生的土地上,四周的人、事、物,陌生的可怖。她嘗試去習慣、適應,但無論她走遍這座城多少次,置身其中,有如四野荒涼,暮色蒼茫,沒有熟悉的人,也沒有熟悉的溫度。
 
當時,機緣巧合之下,她結識了一個人。
 
他是貴族的子爵,卻沒有半件奢華的衣衫,只有一身黃澄澄的絲衣,外披一件老舊的金絲外衣,他並不著意要透過衣飾宣示其身分,而舉手投足間自有三分貴氣,極盡精緻又極盡低調,其蘭幽芬芳唯有同樣精緻的人可細細品味。
 
梓喬毫不精緻,她當時在大啖滿卷炸餅桶,而他則倒躺鳶尾公園的長凳上,在異鄉人的身旁時,他打開了一扇門,給異鄉人、同類的一扇門。
 




梓喬的感官隔著滿嘴油潤香酥,嗅到了那份空洞的精緻,裡面是熟悉的氣味——異鄉人的氣味。交換了姓名,兩人就算是相識了。
 
他對梓喬似乎有點意思,但卻從沒有對在這邊無依無靠的她表露過半點非分之想。而且還利用自己貴族的身份帶梓喬四處散心,她因而真正走遍了維特斯洛,慢慢消解了對這個空間的陌生感。
 
他講解這個世界諸般的觀念給她聽,從太初時期的緹露法亞神話,說到後來短暫的三神共治,再到現在諸神在天、萬物在地的神學正統格局,再到神授聖劍、人類開國,再到三百年前勇者大破骨匪,再到國力急速提升的皇后時期。
 
流年似水,在他口中娓娓道來,有時她會無意中靠得太近,可她近了一寸,他便自覺退開一寸。
 
他身材挑高,眉目如畫,陽光打在滿頭金髮上,竟有些眩目。他整個人都似置身幻境中。而她當時尚未走出情傷,難免夜裡一個人忍不住悲傷哭泣。
 




這時他則會默默地帶哭泣著的她到這個花園,聽她傾述,陪她走了一圈又一圈。
 
某夜星空燦爛,他說:「當你傷心時,看著滿天燦爛的星星,吸口氣,就會覺得那些這個世界有許多值得你去留意的美好,而那些煩惱只不過是偌大星空的一點塵埃罷了。」
 
他的語氣很是平靜,平靜得聽不出半點顫抖,更是來得溫柔。
 
然而,梓喬也有聽他傾訴,梓喬也陪他在公園走過一圈又一圈,她知道這個精緻的貴族長年的意願並不受家族尊重,他的煩惱又豈是這一套說辭可以消解的?
 
時光飛逝,自己逐漸繁忙的學院公務也使得梓喬和他不得不斷開聯繫,雖然梓喬曾經嘗試過詢問他的居住地,但他只是說:「你心中還有另一個他。」,而笑著拒絕了。後來梓喬經小蝶知道他住在城東近郊,但又實在找不到理由去拜訪,少女心事,必是難懂又難測。
 
但是,緊張時到這個花園來散心早已成為梓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而那個人確實走進過梓喬的心中,所有兩人分享過的悲歡離合,都種在那片花海裡。
 
「真懷念那些無憂無慮的時光啊…」
 
一瓢楓葉緩緩落在梓喬手掌上,午後的陽光在葉縫中滲透出來,把這個楓樹林染成一片金黃色。




 
「真漂亮啊…」
 
微風徐徐撫過,隨手帶走幾塊落葉,楓葉林中偶爾傳來調皮的鳥叫聲,此起彼落。梓喬閉上了眼睛,靜靜地感受著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沙沙…」
 
微風輕輕地拂過佈滿落葉的地面。
 
溫暖的陽光灑在自己身上,頭頂的楓葉整好為自己擋住了過盛的光線。
 
「睏死了…」
 
梓喬挨在粗大的樹幹上,不久後便傳來細細的呼吸聲,沉沉地睡去。
 




「沙沙…」
 
微風再次拂過地面,一雙皮靴慢步踏過落葉。
 
「愛麗絲,很久不見了。」
 
男生看著正熟睡的梓喬,露出了懷念的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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