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條先生!」眼前的男人用愉快的聲音叫著我的名字。

我疑惑的看著他。「你是?」

他好像記起了什麼。「啊!忘了自我介紹。」他說。說完便把背上的背包解下,拉開拉鏈,翻了半天才拿出一張皺巴巴的白色卡片。「這是我的卡片喲,請您收下。」他畢恭畢敬的雙手遞上,我單手接過,簡單的看了一遍。原來是記者。「我叫芥川林,請多多指教。」

「是大文人的後代嗎?還是親戚?」我想起了芥川龍之介先生的名字。

「哦,你真細心。他…應該是我幾代以前的祖父吧。」





「所以你才當記者?」

「不不不,這其中並沒有任何關係。」他說。「只是我想做記者罷了,因為我在讀大學的時候是傳播系的。」

「原來如此。」我假裝懂的點點頭。我連中學也沒上過。

「嘛,我記得您之前委託過我們報社來幫您寫一本傳記…我沒有記錯來訪的日期吧?」

「沒有沒有。」我揮揮手。「其實我自己也差點忘了這件事了,畢竟我老了,腦子不太靈光。」





「沒關係,我們必定會提醒您的。」記者微笑著說。「我們進屋聊,好嗎?」

我也跟他一樣,記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可以,請您稍等。」我不等他回應,便立馬跑進廚房。小枝正站在雪櫃門前發呆,應該在想著今晚晚餐的菜式吧。

「小枝!有客人來了。」我小聲呼喚她。

「嗯…嗯?啊!小真,幹嘛了。」她好像剛才睡醒。

「我說,有客人來了。」





「哦,嗯…那我上房咯。」她睡眼惺忪的樣子異常可愛,不過現在並不是要捏她臉蛋的時候,我必須把她藏起來,不然被那個記者看到,安穩的生活就要中斷了。

小枝懶洋洋的爬上樓梯,下盤的樹根有氣無力的蠕動著,感覺快要斷掉的樣子。想必她也很累了。

等待她的身影從樓梯間消失後,我再次走向玄關。幸好那個記者還站在門外。我連忙迎他進屋。

「您的屋子真舒服,有一種讓人安心下來的感覺。」記者在客廳內環視一周後作出這樣的評價。

「眼見未必為實。」我說。

「好吧,畢竟我過去一秒也沒有呆在這裡。」他擺擺手。

「要來根煙嗎?」他把開啟的Seven Stars煙盒打開,細長白淨

的香煙從純白的紙盒猶如土撥鼠一樣露出頭來,細長而白淨的枝條舞動著身姿,恍惚在引誘我拿起它。





「謝啦,不過我還是免了。」我說。「三十年前的我已經和它劃清界線了。」

他沒說什麼,意味深長嘴角露出微笑,自個從棉褲褲袋裡掏出打火機,點起香煙,含進嘴裡,再吐出一團像霧般的氣體。我感覺自己在氣體中看見了幾個骷顱頭,是我的錯覺嗎?

「開始嗎?傳記。」他說。

「哦!可以呀,開始吧。」我領著他走到客廳,吩咐他坐在那張舊沙發上,自己則坐在十分鐘前躺著的安樂椅上。

「這種工作我還是第一次做呢。」我說。「具體要如何?我把自己的故事告訴你就行了嗎?」

「正如您所說的,只不過要詳細一點哦,從頭到尾。」

「講故事可是老人們最強大的技能了。」我呵呵的笑,他也笑了。「要錄音嗎?」





「如果你可以的話。」

「我無所謂。」

「那就好。」

只見他從背包裡掏出一部筆記本電腦,看起來像HP Type X。

我很想問問它這到底是不是HP Type X,最後作罷。他敲了幾下鍵盤。「好了,準備就緒了。開始吧!我」

我調整一下坐姿,挺直腰背,清清嗓子。

「我要講咯。」

怪獵人這個職業呀,是前半生的我所追求的事物,或許是一個目標,或許只是完成父親留下的要求。我已經不太清楚了。





從我立志要成為一個怪獵人開始,我住在那座寬敞得可怕的山上,除了一間孤獨的小磚屋以外,就只有滿山的樹和一條小河流。河流的水非常清澈,從上而下流到這裡的水到這裡不知為何會出現一個《龍珠》裡的場景,兩道衝擊波相撞在一起,兩道河水在中心點上碰撞,形成了一個類似漩渦的物體。過了一會便會有勝利的一方,通常都是上面的贏,衝破障礙,又繼續向下流動。甘美的水總是又冷又甜,幾乎可以說是天堂上流下來的泉水也不為過。

山谷裡的天氣非常不穩定,明明外頭還是大晴天,裡頭卻開始下起了滂沱大雨。一開始我既困惑,又覺得很不可思議,以為雨雲們都病態般喜歡我。怎料我上網一看,發現原來是地理問題,最後作罷。

天空放晴的時候,天上總是飄著片片雲朵,每片雲朵都有他自己的故事,被風吹呀吹,飄呀飄,又會來到這裡,一邊凝視著我的行動,一邊尋找著自己存在的意義。雲的形狀千奇百怪,有時候像仙子周圍的霧氣,有時候像一塊塊天上的土地,恍惚上面住著不少天使似的。風一直的吹,從不停止;雲也一直在飄,從不間歇。雖然一整年下來幾乎沒有炎熱的天氣,不過我很擔心住在雲朵上的天使會不會暈船。

房子并不大,不過我經常為它補補紅色的磚頭,涂涂白色的油漆,看起來也算是一棟小豪宅。家裡的擺設很簡單,除了一台筆記本電腦看起來是現代化的東西以外,也只有一些普通家庭都有的設備,連電視都沒有。看起來就像在過著中古時期的生活。

房子蓋在山腳上。露台的前方是一座沙灘,沙灘的旁邊就是海。不過高大的松把海遮住了,連一小點,像水瓶裡裝的水那程度的海也看不見。每次從露台眺望哪裡,就只有一點金黃色的沙子,還有無窮無盡的松樹。如果這裡能看到海的話——即使是一點水滴也好,我會馬上把這裡賣掉。因為我聽說看到海的地點非常值錢。雖然不知道那些人為什麼這麼喜歡看海。那只是大自然的一部分罷了,又被人類自己污染,到底看了有什麼好處?我反而喜歡看
河流和雲朵,隨著不同的季節,氣候的變化,動作和模樣都會生動的改變。每天睡醒,只是走出門外看一看,都會覺得那天很充實。

當時,我才剛開始怪獵人的工作。作為一個新手,幾乎沒人會委託我清理什麼怪物。但後來種種原因,我被委託了要殺死一隻樹精之王,而且還收養了一個魔物義妹。
不管怎麼說,怪獵人的工作都是令人很難適應的。諸多繁複的規矩,強大難纏的怪物,都讓我感到非常煩惱,而且我還有可能會喪失生命。在我遇到義妹之前,我的生活就像是住在深淵懸崖旁邊的狀態,又危險,又孤獨,性情
也開始變得抑鬱寡歡起來,連話也不多說,因為我根本沒有可以說話的對象。





義妹對我來說是一個很重要的人。不僅僅是我唯一的談話對象,也是我第一個想要守護一生的人。雖然她是樹精之王的女兒,本身就已經有超能力,可是身為她的義兄,我感覺總要為她做點事。儘管自己是比她弱小的存在,我也要拼盡全力保護她周全。

不過在遇到她以後,應該說是更早以前,我生存的根本意義好像被改變了。是那個人造成的嗎?我不清楚。總之,我的記憶被完完全全改變了。事後想起來,這段時間讓我改變了許多,感覺我已經不是以前的我了。是長是短,是淺是深,是輕是重,我已經分辨不出了。在現在的角度看過去,日子每天都在進行,轉眼即逝,像只是過了幾分鐘似的。不過只要我瞪大眼睛仔細看看,就會發現原來已經發生了很多事,而且數量多得不可估計,甚至還有人
為了這些不重要的事情而失去性命。

我開始覺得迷茫。心中的尺子本來是直直的,卻被這些不潔的手慢慢掰彎,最後已經變成不是一把尺子了,連大概判斷事物的尺寸都已經做不到了。
儘管發生了能改變我人生的無聊事情,我心中原本的記憶是永遠被他們影響,或任意縮小,最後變成沙灘中的一粒沙子,這並不會發生。我的人生除了這段時間,基本上都是整齊的。人生如舞台,我的舞台有背好對白的演員,也有我這個能夠主宰舞台的自己。只要沒有什麼巨大的衝擊,我也是能在合情合理的劇本下生活下去,只有這段無法理解的時間,才讓我感覺到人生的荒誕,生活也進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亂狀態。演員都換了,劇本也改了,導演
也被撤走了。大體的狀況是不平常,幾乎所有在這段時間所發生的事都是例外的,是脫離世俗的。那段時間的我,像在懸崖邊還算安穩的生活裡,突然有一天被推下深淵,花了好長好長的時間才爬上來似的。

有這些原因吧,我跟你說的這番話,我的一定會努力想起事情的細節,經過,來龍去脈,事件之間的聯繫,我和事件的關係。我才發現我已經老了,因為我在回想過去的事情時,腦袋已經變得不靈光了。自己想到的事情和事實並不符合。稍不注意,本來兩不相關的事情就突然鏈接在一起,這是在是讓我很困擾。不過,我還是用盡全力,像當時我殺死樹精之王一樣,在自己的記憶力還未衰退之前像一本小說一樣合理的說下去。雖然最後可能大家都認為我浪費了很多時間,因為我根本說不好,剩下不多的力氣通通都白費了。可是我想寫一本自己的傳記是這齣舞台劇其中一個重點,也是我自己貪婪的小心願,不管他人是否反對,是否看不起我,我也會無視眾人的眼光,穿著金箔編成的西裝,在人群中走過。

進入房子後的第一件事,便是翻新屋子。當時,我並沒有足夠的經濟能力買下一間房子,甚至當時住著,位於東京的公寓也無法按時繳交租金了。我乾脆找一個司機,向房東交代好,把一些簡單的行裝塞進小型旅行袋,放在司機的車的後車廂,就這樣離開了城市,進入了那座山。

房子不是任何人所有的,它像是本身就存在於這座山上,孤零零的蓋在山上,無人問津。只是我很驚訝為什麼自己會知道這間屋子的位置,可能是孩童的記憶吧。小時候我曾經跟父親在這裡住過。我的父親也是一個怪獵人,他雖然沒有一把趁手的好武器,可是他的格鬥技巧卻離奇的高超。甚至還有人見過他不使用任何武器便將一隻等級頗高的地精打的遍體鱗傷。
父親是一個非常嚴厲的人。自從母親死了以後,他對我的要求就更嚴格了,而且還非常神經質。他為了讓我成為怪獵人,竟然幫我辦了退學手續(當時我還在就讀小學,我很喜歡哪裡的環境),帶著簡便的行裝,把家中所有的
能賣的東西賣掉,開著一輛白色的Prelude,走上彎彎曲曲的山路,來到那間小屋。

這對一個小學生來說是悲哀的。有家歸不得,有學上不得,還要過上這種與世隔絕的生活。
開始的時候我非常憎恨父親,覺得他褫奪了我的前途和生活,為了他自己的期望,不顧我的意見,硬生生的把我從一個大城市裡扔進孤島。我當時真的被恨意沖昏頭腦,心裡簡直有一種想殺掉他的念頭,最後我還是以親情的可貴阻止了自己。

父親說這間屋子是我爺爺所擁有的一間小屋兼訓練場。客廳的下層有一個地下室,裡面除了老舊的武器,就是數不清的陷阱和訓練用具。其實在爺爺過世後不久,父親早已打算帶著我搬到這裡,只是親和母親結婚了,不久後生下我,所以打算打消這個念頭。不過因為母親去世了,於是這個念頭又在他的腦中復燃。

「雖然這裡很偏僻,而且交通非常不方便,不過這裡完全安靜,而且附近低級的魔物也不少。這樣的環境很適合訓練你成為一個怪獵人。完全沒有讓你分心的地方。」父親說。

日用品和食物怎麼辦?我想玩我帶來的遊戲機可以嗎?我問。

「當然可以,食物和日用品我會買回來。不過我希望你別到處亂走。始終這裡的魔物比較多,雖然等級不高,不過以你的實力也未必打得過。所以我希望你出外的時候盡量在肉眼內看見屋子的範圍活動,聽到沒有?」我點點頭。

開始在這棟房子居住,是在小學五年級那一年的三月。屋子是一棟可以稱為小木屋的日式平房,木材是隨手可得的松木,裡面的傢私簡直是中古時期遺漏下來的模樣,只有非常基本的生活設備,連我最喜歡的電視都沒有。地下室充滿了父親和爺爺的汗水味和塵埃味,灰色的石墻上掛著一把又一把太刀和長劍,門框上安裝了一個紅色的按鈕。按上去的話地板上就會彈出滿滿的尖刺,當初看到這幅景象的我嚇得合不攏嘴。房子在一座很高的山腳下,周圍全是樹木,站在裡頭,即時是爺爺那般熟悉這裡的人,也可能不太清楚自己身處的位置。屋子前方並沒有庭院,卻有一大片青色的草地。翠色欲滴的草地宛如毛绒绒的地毯。上面點缀着五顏六色不知名的野花,又像是給綠色
毛毯所绣上的美麗圖案。風輕輕的吹拂著小草,小草輕輕的搖擺。把身體寄託於這片草地,感受著風的加持和大地女神的懷抱,也是隔世生活的一個好處吧。

就如父親說的,這裡的確是安靜,還有不少魔物在嘶聲裂肺的吼叫。不過現在想起來,我發現住在哪裡,真的不能稱之為完全安靜,完全不能分心。

訓練的日子總是痛苦的。我的童年就是在密密麻麻的訓練裡度過。父親在當時已經是一個有名的怪獵人,每隔兩三天就會有客人來拜託他斬妖除魔。通常父親在會客的時候都不讓我呆在家裡,不過還是有些時候會被客人碰見。我向他們表示自己是父親的獨生子。他們都一副羨慕的眼神說:「你很幸福哦!有一個強大的父親守護你。」我總是微笑著回望。因為我根本說不出話來。

我幾乎每天都要進行訓練。想休息的話除了星期天,就只有吃飯的時間了。我每次找到機會,都會悄悄的逃出地下室,到附近的草地玩耍。我平常並不會這樣。我的個性很溫順,本來就不習慣頑皮。不過為了能讓自己過一個稍微有趣點的童年,我也是拼了老命。只是父親每次都能逮到我,把我帶回地下室訓練。不過他從來沒有責備過我一句,他可能覺得我的行為很合理,也很自然吧!父親也應該這樣做過,因為爺爺小時候也曾經訓練過他。父親對我的這種行為,就像是把在廚房煮好的菜端出客廳那樣容易,那麼自然。我也被他這樣的做法嚇到了。我是一個很容易被微小的事情嚇到的人。

我需要做的第一個訓練是體能訓練。我非常討厭這個訓練。每天不僅要跑十二公里,還要做一百下伏地挺身和二百下仰臥起坐,不然不能吃晚飯。為了吃飯,我當然要拼盡全力去完成。跑步的時候身體好像快要散掉了,雙腳漸漸無力,變得已經不屬於自己了,有一種是鬼魂推動著雙腳的感覺。我覺得自己再拍不得時候回變成一隻僵尸,雙腿的動力是靠純粹的慾望產生的。每次結束怕跑步回到家後,雙腳已經是不聽使喚的痙攣,心臟一直撲通撲通狂跳,身體也像癱瘓一樣使不出勁來。即便喉嚨乾的像沙灘上的沙一樣,我的雙手也懶得去拿水瓶了。我寧願把自己泡在屋子外面的河流中,任由自己流向遠方,掉下無盡的深淵前還要用盡最後的力氣喝光身邊的水。

過了一個月,好不容易終於熬過了體能訓練。有一個星期天,我正在玩遊戲機。父親突然叫我脫掉上衣,我震驚了。難道父親是同性戀?不過我很快就發現這個想法是錯的。他手托著腮,仔細的看著我身上的肌肉,胸部上的大胸肌有節奏的跳動著。遊戲機的喇叭傳出了悅耳的背景音樂,我一邊在心裡面哼著旋律,一邊控制自己的胸肌跟隨者旋律跳動。

父親抬起我的手,仔細端詳手臂上的二頭肌。他的視線比北極的極冰還冷,我感覺我的手心開始出汗了。

「肌肉長得不錯嘛,是體能訓練的成果呢。」他說。「開心嗎?」

嗯。我點點頭,有壯實的肌肉的確是一件令男人愉快的事,不過我才十歲。

父親握著手臂的手終於鬆開,冰冷的視線也收了回去。我鬆了一口氣。

我發現父親的手上有一條疤痕,又大又黑,像被一個小孩用蠟筆亂塗一片,最後變成了一攤不知名的東西,紙上還殘留著難聞的臭味。

「父親!您這疤痕是…」我問。

父親抬起自己的手,凝視著手心的疤痕。那道冷漠的視線恍惚能把疤痕給嚇跑,不過這並沒有發生。我好奇的探過頭去,疤痕還是疤痕,沒有任何變化。

他看見我的頭髮,使勁的抓了一下,我痛的連忙把頭縮回去。父親的力氣非常大,頭髮幾乎都要被他拔下來了。我抽泣著,反復確認自己頭髮的情況。
穿好衣服,別著涼了。」他說,把上衣遞給我。我道謝後便接過套上身體。

「父親,您手上的疤痕…」

「夠了,不要再問。」他說。「再提關於這道疤痕的事,你那天就別吃晚飯了。」

他居然用晚飯來威脅我,我當然趕緊閉嘴。

體能是成為怪獵人非常重要的基礎。先不說戰鬥技巧,光是要跟魔物拼命,甚至是打不贏需要逃跑,也是要花費大量體力的。父親跟我說過,即便你有超強的格鬥技巧,可是沒有足夠的體力的話,最終還是會敗在魔物的手上。
第二個訓練是刀法練習。這是我覺得最有興趣的訓練。父親讓我在地下室裡挑選一把我喜歡的太刀來用,我在刀架前看了好久。我眼睛一直在刀上游移,可還是沒有中意的刀。我累了,徹底累了。我躺在地上,四肢無力的任由它靜止,雙眼空虛的看著天花。我開始沉思起來,如果我不是小孩,我想我可以果斷的選擇自己喜歡的太刀。想起小時候,我還不是因為選擇那件玩具比較好玩,而蹲在玩具店大半天嗎?我不禁扯出一抹無奈的微笑。原來以前的我是如此的幼稚。

突然,我感覺到有一陣不尋常的動靜,哐當一聲非常響亮。我猛然回頭,映入眼簾的是一把老舊的太刀,刀身鏽跡斑斑,刀片在燈光的照亮下顯得暗啞,此刀簡直就是我爺爺的化身,滿臉皺紋,表情嚴肅,皮膚也不再光滑,卻透露出無限的霸氣與魅力。

雖然根本不清楚它從何而來,只是突然出現在地板上這個登場方法讓我有點吃驚。我站起身來,喚醒還在沉睡的四肢,用手把它拿起來。拿起它的瞬間,刀的重量傳遞到我的手裡,它好像想告訴我什麼的,刀柄一直在震動著。我一開始以為是自己的恐懼,結果我發現這並不是我所發出的,這真的是太刀傳給我的訊息

我的心中竟然沒有一絲的驚歎和恐懼,我的內心毫無波動,這一道平平靜靜的山水景,使我突然覺得世界上再也沒有任何值得我驚訝的事情,因為這把刀的出現,已經是我人生中最驚訝的事情了。

我做了一個決定,我要選擇這把刀作為我的武器,我要讓它再次變得更有意義。

我提著刀走出地下室,父親早已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裡等著我。他的手上除了一把螺絲刀,還有我的遊戲機。遊戲機在前幾天不知為何壞掉了,父親正在細心的修理著。

「父親,我…已經選好了。」我說。

「是嗎?讓我看看。」父親抬起頭來,看著我手上握著的刀。只見他一副不可置信的眼神看著刀,再看著我,嘴巴瞪得老大,眼珠都要掉出來了,下巴都要砸在腳上了。我感覺父親已經變成了一張小紙條,在暴風雨中不斷被狂風和暴雨任意吹打,摧殘。男人背後瑟瑟發抖的影子居然是如此的弱小,如此的悲哀,如此的令人好奇。

「父親,您這是…」我實在不解父親現在的狀況。只是一把破刀,為什麼父親會如此震驚?

「父親,您這是…」我想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卻發現自己與他的距離突然變的非常遙遠。儘管我和他只有一釐之隔,彼此的距離卻有百里之遙般,是連微薄的影子都看不見的遙遠距離。

「別碰我。」父親說,說便把我推開,雖然他非常用力,卻無法把我推到。換做是以前的我,早就被推倒在地上,一邊抽泣一邊責怪父親。父親的臉上充滿了驚嚇與不可置信的容貌,渾濁的汗水滴在松木的地板上,屋內的環境靜的可以將一切聲音都納入耳中,包括汗水滴落的清脆滴答聲。世界恍惚為了父親的驚慌而靜止,客廳裡的氣氛緊張的可怕,溫度驟然下降,周圍的空氣的凝結了。我忍不住吞下一口口水,怎料口水還未到胃,口水已經凍成冰塊了,寒冰徹骨的感覺在我的胃部裡散開。

說到底,我還是完全不明白父親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模樣,我只知道,身為兒子,我必須了解和安慰他。

我把頭靠前。「父親,您…」

「請你老實告訴我,這刀是怎麼拿回來的?地下室裡明明就沒有這把刀,你卻可以把它拿在手裡。」父親眉頭一緊打斷我的話,剛才的驚慌已經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以往的冷靜和嚴肅,而且語氣比之前更莊嚴了,好像是在審問著一個殺人狂魔似的。「我也不知道啊,只是這把刀突然出現在地下室的門口,而且還會自個兒不停震動著,看。」我把刀遞給父親。父親望著它,眼中忽然閃過了一絲恐懼的眼神,就像希望在空中飛翔的愚人,用著自製的羽毛翅膀,看得見萬丈深淵的峽谷上,奮力的揮動著無用的翅膀,縱身跳下。事實上他是成功飛行的,不過就只有一瞬間,短暫的令人忽視的一瞬間。父親的眼神也是如此。他好像下了很大的決心,把刀拿起,佈上疤痕的手還在自個兒顫抖著。他屏緊氣息,用手指輕輕拿起太刀,眼睛吃力的閉合,感覺就像拿著一條幾個沒洗的內褲似的,如此痛苦。太陽的光線從窗戶外射進來,正好照在父親此時弱小的身軀上。老舊的襯衣上一半被光線照的發
亮,另一邊卻被埋沒在黑暗中。父親的身體在光明和陰暗之間游移,我看著這有趣的景象,心裡面居然生起了一種嚴肅的感覺,就像父親對待我的態度一樣。

父親凝視了手上的刀好久好久,恍惚看著它就能度過幾個世紀。我相信父親肯定能看見地球滅亡的那天,只要他繼續看著這把刀。
究竟實在的時間過了多久,我都已經不太清楚了。總之父親終於抬起頭來,用左手把刀扔在地板上,哐當一聲,讓陽光嚇得都不敢再出現了,烏雲開始出現,客廳頓時暗了起來。他瞇細了眼,一瞬也不瞬的看著我,又是那種冰
冷的視線,我開始冒起冷汗。「你不告訴也罷了。」父親說。「由今天起,你就用這把刀練習刀法吧。」

就這樣,我就開始用這把刀揮來揮去。每天早上,如果你當時在小屋附近的樹林裡閒逛的話,你會看見我和父親一人一把刀,上下左右的揮動。父親的動作比較熟練,每一招每一式都非常有氣勢,而且威力十足。他曾經用刀把一棵松樹硬生生的斬斷,從底部的位置,毫不猶豫的切下去,樹就這樣倒了,死的很徹底,就像劊子手把人頭被砍下來一樣,乾脆。我第一次看到的時候也慌得像只受驚的猴子,表情慌張,四肢亂甩。相信你看到的時候也會跟我有一樣的反應吧,像只受驚的母猴般。

父親是一個有名的怪獵人,刀法自然不在話下。身為他的兒子兼學員,刀法高超也是必須的。經過一番努力,我終於將父親教授我的刀法精通了。雖然以難度來說是很高的,不過辛苦倒是不太辛苦,而且我對刀法有一顆出奇熾熱的心。我一直都有一種把刀法當作生命的心態,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讓我能維持這個想法多年,可能是那把刀吧,那個老爺爺的教誨確是讓我受益不少。
可是到了後來,我就沒有再做任何訓練了,甚至連父親也沒見上一面。為什麼?不,這事我不想現在說,讓我講到後面再講吧,這並不是一件好事,就如你手臂上的一根刺。雖然很不想拔出來,可是你必須拔出來,不然痛苦就會一直延續下去,有這種感覺。

從十幾歲的小學生長大成一個少年的我,為了生計,只好到處工作。作為一個初出茅廬的怪獵人,幾乎沒有客人會找我幫忙討伐。雖然我的刀法非常精湛,第一次入職考試的時候那些監考官都看的傻了眼,不過我也不太知道該如何以你們明白的方式說明,怪獵人的規矩太多了,總之我就是那種不受歡迎的怪獵人。那些委託人看到我的武器,就是那把老爺爺,都覺得我是一個很窮很窮的人。那倒是,那有人會希望將自己希望盡快解決的難事交給一個一貧如洗的幫手呢?我覺得沒有。其實做怪獵人並不難,只要你有足夠的訓練,熟讀了怪獵人內部的規矩,還要有一把像樣的武器,那你就可能成為一個怪獵人了。

雖然如此,因為某些原因,我一直被其他同行排斥,大約是犯了一些暗地裡的規矩吧,直到現在我也不太清楚。這些話讓我感覺好累好累。即時我多麼努力,多麼拼命也好,除了少數朋友或用手指頭也能數出來的委託人外,基本上就再也沒有對我良善的人了。我反復想過很多次,怪獵人必須是我這一生的工作之一,儘管我有多麼差,多麼不受人認同,至少我還是有一點作為怪獵人的才能呀,刀法呀,搏擊呀,體能呀,我還是不錯的。我曾經參加過一些鐵人三項和刀法比賽,都得到了一些不錯的成績。我也嘗試過把這些證書交給那些委託人們,卻被他們像煙一般無視,任由我飄向遠方,連聞一聞的力氣也懶得使。這讓我很清楚,光靠當怪獵人是無法活下去的。因此在經歷過無數次的失敗後,我決定出去打工。

第一份工作是一間大型成衣店的售貨員。這並不是一份輕鬆的工作,聽起來也就是疊疊衣服,收收款項罷了。盡量把店裡的環境弄整齊,將被客人弄亂的衣服放回原處,顧客有問題的時候就為他們解答,僅此而已。

銀座有一家大的可怕的成衣店,因為旺季的需求,所以正在聘請著售貨員。我本來打算去一間日本拉麵餐廳應徵,結果在穿好整套西裝準備到面試地點時,發現成衣店也在招募售貨員,而且薪金比拉麵店那邊高多了,於是我就果斷的去了。雖然我工作是為了錢,不過這份工作的薪金其實並不算多,只不過是能讓一個成年男人過著比較寬鬆的生活而已,如果工作勤奮的話,更可以收到不少福利。所以我每一天的花費除了三餐以外,幾乎所有的錢都存進銀行了,只留下一點點餘錢去看看電影,買買小說罷了,還買了一部SONY的筆記本。租金方面我基本上不需要擔心,我在還未工作之前就已經搬到那間父親留下的小屋內,那間屋子是我們家的財產,這讓我的經濟上負擔又下降了。這就是我所過的節儉生活,真的非常節儉,只會買必須的東西,雜誌和一些便宜有趣的小玩意完全沒有要碰的意思,那些東西買回家實在是不值。其他同事因為不知道我的真實身份(知道了也不會發生什麼),所以對我這個初來乍到的窮小夥非常體貼。有一個跟我比較相熟的同事說我們公司將會由一個可愛到極點的漂亮女孩進入成衣店工作,他說自己已經迫不及待想要和這個女孩交談,甚至更進一步。不過他這番熱情的話語,並沒有觸動我內心對異性的渴望。那個時候,我覺得應該活在當下,先解決好自己的生活再說。過了幾天,果然有一個女孩羞澀的走進職員室裡。一個非常和善的女孩,她是一個二十歲左右矮個子圓臉的女孩,乳房很大,身材纖細,額頭窄而平坦,棕色的長髮或鬆散,或盤成一個髮盤,看起來非常精緻,一定是用了不少時間去弄,耳朵小小的,嘴巴也小小的,毋容置疑,這肯定是美女。第一眼看見她的時候,我確實對她一見鐘情,眼睛久久不能從她的身上移開。那個男同事再女孩自我介紹完畢後(她的名字我早已忘記了),二話不收上前搭訕。不過她好像沒太在意,反而是一直看著我的雙眼。兩雙互相對望的視線彼此相撞,形成了一副有趣的光景。男同事有他自己的話要講,女孩有她自己想看的對象要看。即便是這樣,我也和她一樣,沒太在意。畢竟自己在當時的條件不太好,跟我生活在一起壓根不會幸福。如此一來,這個幾乎定不是屬於我的。可我萬萬沒想到,過了第二天,她開始帶一些糕點和小吃給我,說我的樣子看起來非常營養不良,而且臉色不太好,一定是沒吃飽。她每次帶過來的時候,都會微笑著說給我,然後把分量多得能讓我吃上三天的粉紅色便當盒塞在我的手中,便紅著臉的跑開。我真的不懂她為什麼
乎對我這麼好,難道她和我一樣,對我一見鐘情?我想都不敢想。

這份工作,對我來說,只是一個過渡。我在這間成衣店裡疊衣服的景象並不會持久。只是為了生活的方便,自私的自己罷了。感覺自己好像是違背了父親的心願,自己也好像漸漸失去以往要成為出色怪獵人的熱情了。我覺得自己好像犯了什麼不該犯的罪過,每天的我都活在一個衣服堆積如山的地獄,持續的受著痛苦,受著折磨,變成一隻不會飛的小鳥,把自己生存的本意強行抹殺了。當然,要深入分析這份工作的話,其實也只是一項純粹的勞動罷了,不需要強勁的刀法,不需要無盡的體力,只需要被洗腦的推動力,和反復做著相同的程序就能完成了。這實在是一份輕鬆的工作,不是嗎?比起以前的訓練,這簡直是跟駕駛無人機一樣簡單,可我卻從中感覺到一絲絲的空虛。我真該一直工作下去嗎?為什麼我不爭取更多委託呢?

不過這一切只是天方夜譚罷了。以我這種資歷,和那些我完全不知道的不成文規矩,我有可能得到委託嗎?不,絕對不可能。最後我還是呆在成衣店裡一段挺長的時間,人生的舞台劇在那個時候變得特別沉悶。我對自己的要求也越來越低了。

但在成衣店裡工作大約一年之後,才發現有很多顧客都對我的工作表現感到非常滿意。據說他們都認為我的禮貌和服務態度非常良善,以致一年一度的傑出員工獎忽然降到我的頭上。聽說有一位先生很不滿意我的得獎,他一直都認為自己做得非常好,而且比我還好。反正有沒有這個獎也是無所謂的,如果以自己的工作效率來看的話,我根本不值得這個獎,直到後來我還是想不通,我並沒有很認真的去做這份工作賦予我該做的事情,我只是盡可能的完成剛剛好的需求而已。老實講,到目前為止,我遇到了什麼人,跟什麼人聊過天,幫助過什麼人,我都完全不記得了,儘管那個人有什麼特征,是美女,是醜男,還是富有,貧窮,我全忘了。我想我對人的態度是比較和善的,於是好評自然便會進來了。這一切都是父親教會我的。這可能就是顧客滿意的最大原因吧,人類都喜歡和善。

自從得了這個獎後,我的薪金便有明確的提升,金額足以跟一個組長媲美。服裝界是一個明爭暗鬥的世界,看似很簡單,職員們都很和善,卻會有不斷不斷的恐懼和壓力困擾著你。我明明還是一個新人,但已經受到了良好的待遇。你說,誰會不嫉妒?這就是我為什麼後來不再成為一個成衣店售貨員。那個世界不是我該呆的地方,那個世界是黑暗的。先撇開成為怪獵人的夢想不談,光是要在這片黑暗裡面生存,我就覺得比登天還難。一來這根本不是我想,我該做的事,二來這份工作無法令我自豪,三來這股黑暗開始令我恐懼起來了,無法在我,也無法掌握黑暗的流動,用刀也切不斷。既然如此,我只好離開了,看不到的地方,就沒有理由說服自己去管它。
還有一點,回到我還在成衣店工作的時候,無論是什麼事情,我都會根據自己的意願和想法行事,幾乎不會跟隨公司的規矩。職員休息室的門後貼著幾張紙,上面寫著的就是公司的規矩。有一條我印象深刻,就是在上班途中,必須不停的喊兩句話,第一句是歡迎光臨,第二句是多謝光顧。我實在搞不懂為什麼要喊得這麼用心。難道這樣子喊了出來,會表達出你的禮貌嗎?不,我完全不這麼覺得。看看那位不滿我的先生,幾乎每看到一個人都會喊歡迎光臨,走了一個人就喊多謝光臨。可我不見得他很禮貌,反而會帶給人一種厭煩的感覺。「那傢伙怎麼一直在叫?」我以前聽過一個顧客這樣說那位先生,我當時在疊衣服,聽到這裡我也忍不住點了點頭。偶然在日常工作的時候聽聽客人之間的談話還是不錯的,因為大多數的人在談論別人的時候,那些評價都會異常的精闢,而且負面,還要非常熱心的講,好像是那個人就是自己似的,雖然我不喜歡這種談話內容,但也不討厭,就像是吃著世界第一美味的青菜一樣,不喜歡青菜的本質,可是也不討厭青菜烹調出來後的味道。這種青菜我可吃過不少。

過了一段時間,我從一個基層的售貨員,一躍而升成為了一個部門經理。當時所有同事看到我的升職通知書,都表示極為震驚,大部分人比我更開心,因為他們覺得有一個熟悉而且是曾經一起工作的員工當他們的上司,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然而事與願違,我最後還是離開了,因為我無法忍受呆在我不想留下的世界裡太長的時間,我覺得自己會發瘋。我遞交辭職信的那一刻,同事們都驚呆了。這不僅僅是代表著我終於可以脫離這個世界,也告訴了大家我在最後留在這裡的時間只有一個月。從一個月開始,各個同事們都忽然對我非常好,經常買早餐給我,而且還會有一些禮物送給我,最令我驚訝的是那個女孩子,她不再送小吃給我了,而是拉著我四處逛街。我本來是一個十分孤僻的人,最討厭到一些人群集中的地方。不過長久下來,我不經意的習慣和她在一起了,她總是帶個我一種溫暖的感覺,像母愛,又像是情侶之間的愛情,既柔和如水,又甜膩似密,非常嶄新,非常令我陶醉。有好幾次,我和她逛累了,便到附近的公園坐下來聊天,我們會聊到彼此的狀況,家庭環境等(我沒有告訴他我是一個怪獵人)。有一晚,她什麼都沒說,清澈的眼神直直的看著我,周圍的花草小鳥異常安靜,就像在為女孩的下一個動作而屏緊氣息,期待著她會有什麼拿出來,拿出像是心臟一樣的驚訝物體。不過這一切並沒有發生,她只是看著我,眼睛突然流出淚水,抽泣的聲音在我的四周迴蕩,可憐的水滴徐徐留下,滴在了她美麗白嫩的大腿上,皮膚瞬間吸收,化為淚水繼續流下來。我從來沒有見過一個女孩哭,而且是自己熟悉的女孩,我當時完全無言,像隻農場裡的水牛看著主人哭泣,不動神色,繼續吃草,徑自留下悲慘的主人一個人默默承受未知的傷痛。能靠在你的肩膀上嗎?她說,我點頭。她把頭放在我的我的肩膀上,把全身的重量交給我,把身體和內心的情緒交給我。這是我從未感受過的體驗,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被女生重視,這是我第一次感覺到要保護她。最後,在她的哭聲中,我們開始交往了。我向她承諾,離開公司後,我一定會到成衣店探望她,這是我少數能為她做的事之一。我從來沒有邀請她到我的小屋,即便是她的要求,我也拒絕了。對我來說,小屋是一個神聖的地方,只有被父親的刀認可的人才能進去,即使將來我和女孩結婚,成為一體,只要她沒有被父親的刀認可,那她就永遠不能進來小屋。最後就會變成一個很奇怪的局面,相親相愛的夫妻居然不能同居,為情所困的我就會放棄小屋,離開它。那時候是我最後三天呆在成衣店裡面。

到了最後一天,發生了一件事,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重要的程度幾乎能改變我的命運了。不,應該是,直接把我未來要走的路掰彎了,強行掰彎了。

那天我如常的工作,周圍的同事一臉哀傷的看著我,我不禁響想起父親葬禮的時候,親人和朋友哀傷看著他的神情。糟糕,我意識到自己不該想起這件事,於是我離開辦公室,說要出去看看,便離開了。店裡還是像平常一樣,人群比新年時的黑門市場還要多,顧客爭先恐後的搶購衣服,衣架被翻的像亂葬崗一樣,有幾件甚至和價錢牌分離了,簡直是身首異處。那些大媽真是的,根本就沒有道德。

我歎了口氣,反正是最後一天了,認真工作吧。我走上前,把所有弄亂了的衣服重新疊好,并放回原本的位置。

「您好,請問…井條先生在嗎?」一把老人的聲音從後方傳來,應該是收銀處那邊。我轉過頭去,井條是我的姓氏,他應該是在找我。來的有三個人,兩個是穿著黑色西裝的高大男人,看來是保鏢,因為他們端正的站在老人旁邊,而老人是一個看起來像五十歲的男人,可是聽了他的嗓音,我知道他是一個老人,只不過不知道用什麼方法,把臉蛋弄得年輕不少。他穿著一件普通的襯衣,普通的米色短褲,普通的灰色Nike運動鞋,整體看起來就是那麼的普通,完全看不出他是一個富有的可以請保鏢的資產家。

被老人詢問的職員是田中小姐,她已經在這裡做了五年了,卻也被這三人的氣勢嚇得說不出話來。不過薑還是老的辣,她立馬亮起笑容,張望四周,發現我的視線正看著老人。「井條先生在那邊哦,他也發現你了。」田中小姐說,用手指指著我。「哦,非常感謝。」老人說,向田中點點頭,便走了過來。非常有氣勢的老人啊,年輕的時候一定是個有權勢的大老闆。我的喉嚨好乾,於是我吞了口唾液。還是不夠,再吞一口。老人上下打量著我。又是

那種點評藝術品的眼神,我十分討厭,比納豆更討厭。「你就是井條真司?」他問。我點點頭。

「很好。」他說。「終於找到你了啊,怪獵人。」我吃了一驚,為什麼他會知道我是怪獵人?難道他是怪獵人協會的高層,想把我逐出獵人名單?

「放心,我不會對你不利。」他好像知道我的顧慮,連忙澄清。「我有一個委託,你想接嗎?」

「委…委託?」我又驚又喜,說不出話來。

現在的我知道,當然那個時候的我不知,這個委託,和那個老人,將會改變我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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