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妙: 12

聽到日語的列車廣播，我抬起頭，看到新幹線車廂前上方顯示，列車即將到達名古屋。

在東京逗留了六天，把一向喜歡的地方都去一遍之後，我往關西出發，開始是次日本行的第二部分。

在2012年九月下旬到日本前，我最常被問到的兩個問題是：你不怕輻射嗎？中日關係這陣子很差，你不怕日本人對你怎樣嗎？

自從311海嘯之後，各種流言蜚語和道聽途說在華人圈子裡不絕於耳。在街上曾聽人說不敢從加拿大回香港，因為會航班會飛過日本上空；我到日本後收到朋友的訊息，說日本的地下水已被輻射污染，著我小心（但他強調不是想嚇我）。

對於這些根據似有若無的傳聞，我都不想回應。會發表這些言論的人，「去日本」一向也是可有可無的事，所以他們都會抱著寧可信其有的態度。這樣的人，是不能用數據是說服的。



至於我會不會怕自己因為領土糾紛問題而被「特別招待」，我只能說，雖然我明白有些人總會以種族來評斷別人，也未必了解香港人，中國人，以至海外華人的分別，但我相信，在一個文明的地方，因此被人打砸搶的機會甚微。

其實，沒有任何地方是100%安全的。一切，只視乎我在旅程中可能得到的，值不值得我去冒大大小小的風險而已。

人生的決定，有時就是這麼簡單。

翌日，我一早從新大阪車站附近的酒店出門。選擇住在大阪較外圍的地區，是為了方便乘鐵路往外到京都或神戶等地。但那天，我卻是反其道而行，先前往大阪市中心的難波。

出了地鐵站，我一時找不到近畿鐵路的車站，便駐足在地下街地圖前確定自己的座標。忽然，我的右肩被拍了一下。



「這位先生，你是要去奈良嗎？」

我轉過身來，是四年沒見的妙妙。

深棕色長髮，白色碎花連身長裙，四年前那天一樣的笑容。



我們並肩站在近鐵奈良線月台上的時候，我凝視了妙妙好一會。終於，她察覺了，轉過頭來問道：「怎麼啦？」



我失笑：「不知怎的。見到妳，我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妙妙也失笑：「本來，我真的計劃過上年三月來日本，還想過去仙台。當時若果成行的話…」

人生裡，往往因為一兩個無心的決定，就成了生與死，合與離的差別。

「所以。」妙妙轉過頭來，正眼看著我。「方家浩先生，你好嗎？」

「妳好像是第一次叫我的中文全名。」我笑了。「我很好啊，完好無缺。講過剛才的話題後，就覺得能活著見到妳就已經很好了。」

其實我的近況，她在Facebook早就可以知曉了，若她想知道的話。

自從2010年年初的那一次事件後，我就沒有跟妙妙再有聯絡，後來連MSN也逐漸放棄使用。到2011年年底左右，我無意間看到有朋友開始追蹤一個好像屬於她的臉書專頁。我點進去一看，是妙妙她本人沒錯。只見她好像還是有在外拍界活動，在專頁中大多是分享日常生活或是被拍攝的作品。

看到妙妙日常出遊，笑得很開懷的照片，我有點酸溜溜的心想，這些照片是不是男生替她拍的？



我看到這粉絲頁的時候，它雖然只是開張了四個多月，追蹤的人數已經近一萬。

我也無甚意識地也在專頁上按了一下「Like」。當時的我心想，妙妙有這麼多追隨者，應該不會看到我吧？

沒料到，翌日，我收到由妙妙的私人帳號發出的好友申請。她的私人帳號裡，除了多一些心情短語或是新聞連結的分享之外，內容跟粉絲頁的沒有太大分別，也好像沒有跟男生的單獨合照。

她說，她是因為方便工作聯絡的關係才開始用臉書，也不敢放太私人的東西上去。

太私人的事…包括男朋友嗎？

成為臉書朋友後，我和妙妙也沒有太多互動，最多就是互相在對方的貼文按讚，或是留言祝對方生日快樂而已。

直到當我在為這一次日本行準備的時候，在臉書上透露了消息後，我收到妙妙的訊息，問我會不會去關西？她那段時間會在那裡。



「就只有我一個喔。」她說。

結果，我把原定的計劃由北方的北海道往西移到關西。反正冬季的北海道比較美，不是嗎？

無可否認，我確是想再見到妙妙。

而妙妙，為甚麼想見我？



前往奈良的列車上，我和妙妙並排坐著，閒話日常。

「在新的公司工作還順利嗎？」妙妙問道。

「呵呵，我在那邊已工作了快一年。已經不『新』啦。」我笑道。「要不我哪可以休假旅行？」



我續道：「現在我經常要處理文書和跟客戶聯絡。工作性質和以前有點不一樣。」

「其實我還是不太清楚你是做甚麼工作的。」她說。

「我們公司是一家顧問公司。」我想了想。「簡單來說，一些大的機構，像是大公司或是政府部門，想要知道如何改善營運效率。我們就會派人去了解客戶原本的營運流程，然後再看看現今有甚麼更好的技術和方法可以提升客戶的效率。我是工科出身，負責提供這方面的知識。」

「那麼，你們建議甚麼，客戶都會照辦的嗎？」妙妙問道。「聽起來好厲害。」

我失笑。「也不一定啦。但客戶花了這麼多錢請我們，大概是真的想有改變的。」

「但誰保證你們的建議一定會有效啊？」

「這是個好問題。」我說道。「我們的建議有沒有用，其實沒有誰能說得準。一切也要看天時地利人和啊。有時我也會跟朋友開玩笑說，顧問公司其實跟算命先生有很多相似之處。」



妙妙促狹的笑了。「呵呵，那我可以請你替我算一算命嗎？」

我也想有算命預知的能力。若是這樣的話，我不用開口問妙妙，就知道那個問題的答案。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