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妙: 26

人總是貪心的，得一就想二。

我和妙妙看過函館山的百萬夜景，就想欣賞神戶摩耶山的夜景。結果，我們到過廣島，回到東京之前，還是要在關西稍作停留。

到達山下的纜車站時，天已全黑。在緩緩上升，一片漆黑的纜車車廂內，當山下閃閃發亮的燈光首次出現時，包括我們在內的乘客都是一片驚歎的反應。

所以晚一點上山也好，要不有怎會有美景在瞬間出現的驚喜？

雖然正值夏季，山上的溫度出乎意料的低。還好我和妙妙都有準備應急外套。



在觀景台上，我們看到一片寬廣而亮麗的景象，是神戶市以至大阪的燈火。

是次出差後遊玩的旅程十分緊湊。為了輕裝上路，我只好把三腳架留在家中，沒有帶上。旅行，就如人生般，總是有各式各樣的取捨。



只見到幾個穿著西裝的男人也到了觀景台。我想起之前出差下班後跟同事一起去吃飯的情景。這一班人，是到關西來公幹，工作後上山觀光嗎？

也許是見到他們的關係，妙妙問我道：「你有沒有想過，在日本工作和長住？」



我想了想。「想是有想過。唸大學的時候曾經有到日本實習一年的機會。但我的面試沒有通過，到現在還是覺得可惜。」

「那現在呢？」

「唔。偶爾也會想像一下在日本生活會是怎樣的。我很喜歡到日本來，但同時有點怕若逗留太久，會遇上不愉快的事，又或者發現一些意想不到的陰暗面，影響我對這裡的美好印象。」

妙妙笑道：「就像有人交了女朋友，但怕相處太久會覺得厭煩，所以只會在日本和她見面？」

「甚麼啦！」我說罷張開手，環抱著她。



「對我來說，在日本生活的最大障礙，可能是適應上班族的生活吧。」我說道。「這裡的人工作都好認真，工時又長，周末加班也是經常的事，年假儲了也根本不會用得完。像我這種準時上下班，每年都用盡年假的懶惰員工，大概會很不習慣這裡工作環境。」

「你的生活也還真是太幸福了。」妙妙失笑道。「難怪你都沒有想過要離開溫哥華。」

「溫哥華也有很多不好的地方啦。例如一年有八個月都是雨季，又或是公共交通沒有亞洲的城市方便。最初移民到加拿大的那幾年，我對溫哥華還真的有很多不滿，也會怪父母執意要離開香港。」

「那後來呢？」

「人的適應力是很強的，尤其是年輕的時候。接受了那裡的生活節奏和行事方式，認識了新的朋友之後，就剩下的缺點就能慢慢的習慣了。」

「呵呵，你這樣說，好像是以前盲婚啞嫁的年代，你被父母逼着成親。本來你不願意，但跟老婆相處久了，覺得對方沒有那麼討厭，就得過且過的在一起了。」

這麼比喻的話，香港對我來說大概就是成親前曾經相好的姑娘了。後來的我，還是一直關注她的近況，知道她過得並不太好。但是，早已離她而去的我，卻已經沒有甚麼發聲的立場了。





和妙妙一起觀賞夜景的同時，我一直保持著環抱著她的姿勢。猶幸當時的晚風真的有點冷，要不在夏季這麼黏在一起，大家都不好受。

「我說啊。」妙妙道。「我下年新年去溫哥華找妳好不好？」

我說道：「當然好啊。但為甚麼要等到新年？妳想跟我爸媽拿紅包啊？」

「甚麼啦！」妙妙沒好氣。「我這一下回到台灣之後，就要等到新年才有長假期啊。哪像你這麼好，一年有四個禮拜有薪假，超時工作還有補假。」

要不是公司有這樣的福利，我哪有可能經常這麼在太平洋的兩端來來去去。

「想到要見你的父母，我就覺得緊張了。」妙妙說著把下顎埋在我的臂彎內。

我失笑道：「我的父母不就是普通人嘛。又不是甚麼大人物，緊張甚麼？」



「我想給他們留個好印象呀。我又不知道他們喜不喜歡我…」

男女朋友跟情人之間一個重要的分別，大概就是互相在對方世界的融入（或曰介入）的程度。當我是妙妙的情人時（不論我是否第三者），我沒有義務去了解妙妙的家人，也不用管她的朋友怎麼看我。反之，妙妙對我身邊的親友也是一樣。

成為正式的情侶之後，我們都要學習去關心對方身邊的人和事（而不是僅停留在「知道」的階段），以及要考慮自己的言行是否會影響對方和親友的關係。

要一起走下去的話，交往就不只是兩個人的事了。

當我告訴父母我交了女朋友之後，他們在表面上並沒有太大的反應，只是對於我和妙妙這種無限期長距離交往微感奇怪。他們的認知是，男女朋友不都是想膩在一起的嗎？

我對他們說，我都過三十歲了。若我這麼大的一個人也被騙的話，我也只好認了。

父母問起，我和妙妙是怎樣認識的。我只說我們在某次日本旅行時相遇，再透過網路保持聯絡，略過了起初那幾年那有點錯綜複雜的關係。

我笑道：「我們的網路紅人怎麼突然對自己沒有信心了？況且，我像是那種因為父母不喜歡，便會跟女朋友分手的人嗎？若我是這樣的男人，妳還是趕快丟掉我才好。」



「光從你三十多歲還不結婚這一點，我就知道你是不孝子了。」妙妙說罷笑了笑。「但是，不被家人祝福的情侶的路總是比較難走吧。」

「妳想太多啦。我爸媽知道我交了女朋友，老懷大慰也來不及了，哪會有甚麼好挑剔的。」

「那是說，你的女朋友是誰也沒所謂囉？」

「對於他們來說可能沒所謂。但對我來說，是非常十分有所謂。」我把懷抱輕輕收緊。「自從六年前遇上妳之後，我就知道妳就是那個人，沒有之一。」

「嘴巴真甜。」妙妙笑了笑。「但也算是說得沒錯，就給你合格好了。」

我促狹笑道：「那麼，有獎賞嗎？」

「三十幾歲的人了，還是像小孩子那般嗎？」妙妙沒好氣。



「戀愛，就是會令人的智商返老還童啊。」我祭出撒賴的招數。「好嘛。」

妙妙轉過身來，雙手搭上我的雙肩，在我的嘴上親了一下。

「這獎賞你滿意嗎？」她笑。

「不滿意。就這樣哪夠啊。」我說罷俯身吻向她的唇上。

都說人總是貪心的，得一就想二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