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死殉教者
第三節 魔王訓話




我若沒有來教訓他們,他們就沒有罪;但如今他們的罪無可推諉了。
—— 《約翰福音》 15:22




  盧德:「但是我拒絕!





  一時間教堂內繁雜的音波消失,鴉雀無聲中我還做出個相當豪邁的坐姿,但看來沒人看得懂這個典故,那就算了。為了獲得視覺優勢,我站了起來。

  安息:「啊...為甚麼?」

  盧德:「我反而想問,我為何要拯救你們?」

  安息:「阿加雷斯大人,請不要說這樣的話...您不是有那個大能嗎?」

  盧德:「族長,我不清楚你們的文化風俗是如何,但一般來說,做得到不代表會去做。我也有能力用一根指頭把你們全數消滅,但我不會這樣做。因為沒有理由啊。」





  安息:「這...」

  難陀:「噗...」

  喂還不能笑出聲啊!好吧,至少難陀看懂了我想做甚麼。

  與未知的對手接觸時,馬上坦誠地顯露自己的底細無疑是愚蠢的。原則上,只有「逞威」和「示弱」兩個選項。考慮到我的低戰鬥力,這裡逞威是比較好,簡單的說就是打腫臉充胖子啦。

  盧德:「沒有任何利益就幫助人的傢伙可不存在。就算有那也是神吧...然而我不是神呢。你們想我行動的話,必須得給我甚麼才行。」





  安息:「您說給您...我們已經是一無所有了!」

  「不用再跟他說下去了!」

  人群中一個人大呼並站了出來,此人眼神如火般燃燒,聲音尖而厲,髮色及衣著皆豔藍,留一條幾乎貼地的高馬尾。

  他(她?)無視尷尬氣氛,堅決地以「我有異議」的姿勢指向我,在滿面迷惑的群眾中鶴立雞群。

  「事實已然明顯,這個人根本就是惡魔的使徒,專門來欺騙我們的!他根本沒打算救任何人啊!大家看他那不肖的醜貌!」

  盧德:「喔~」

  沒禮貌的孩子啊,我樣子可正常得很!當然,作為有教養的成年人,我沒把不爽的心情放在臉上,只是看著他一邊指著我一邊從人群中走出來。旁邊似乎有個粉紅色的傢伙想制止他,卻以失敗告終。





  安息:「菲比,你不可如此無禮...」

  「我不過展現出族人之心而已!這個人倘若有真心,一開始就可以救我們的!但卻要說這麼多廢話,他不是騙子是甚麼!」

  盧德:「你是這麼想的嗎?你叫菲比是吧?」

  皎月:「你這虛偽者沒資格叫我的聖名!我之名乃神容之轉生‧皎月‧六列‧菲比‧挪得!你得稱我為皎月!」

  盧德:「好的,皎月,我先問一句,你在族中的地位很高嗎?」

  皎月:「呵,正是如此!我乃挪得堂堂第六列,驕傲的戰士!我可不會像某個膽小之人那樣怕你!」

  盧德:「安息族長,你們名字中的『列』果然是位階一類的東西嗎?」

  安息:「是的,皎月雖是第六列,但此時此刻已是我族第一的戰士了。請您原諒他的無禮,他年紀尚小...」





  皎月:「族長!」

  話又說回來,挪得族人的年紀從外表上很難判斷,不如說,我連他們是男是女都分不清楚。


  說到這裡,同樣年齡不明的正王,亦即紅毛先生也衝出來插嘴。

  正王:「菲比!為何你總是如此無理取鬧!這位大人當真不是惡魔啊!」

  皎月:「嘖,閉嘴啦!白痴閃!你有甚麼證據可辨明!?」

  正王:「此身正是證明!如果他是惡魔、不可能大費周章救我!睜眼看清楚啊!」

  皎月:「那正是他欺騙你的技倆啊!你根本沒有我聰明,你又懂甚麼!你不過是白痴!」





  正王:「你...你說甚麼!我不敢相信你會面對族人說出這種話!」

  皎月:「那是因為我說的是事實!十五列!」

  正王:「下次就不是了!」

  安息:「又...又開始了...真的十分抱歉,阿加雷斯大人,這是我的責任...他們都只是孩子,所以...」

  盧德:「沒事,我不和孩子計較。」

  倒不如說我挺希望他們繼續吵下去,他們愈丟人,對我愈有利。敢在魔王面前打情罵俏,這對笨蛋也算是相當了不起的喜劇演員呢。

  不過,他們的聲音像未開始青春期的少年,加上本身就如孩童般細小,有點煩。我可不喜歡煩人的孩子,即使他們外表挺可愛也不行。理性模式全開!

  盧德:「安息族長,我只是猜測,是否因為那位皎月的位階比你高,所以你不能直接喝止他?」





  安息:「正如您所說...真是太丟險了,我以族長身份代替他道歉。」

  盧德:「不用,我不需要代替的歉意。」

  一藍一紅兩人快要吵到動武時,我讓難陀配合我使用「邪龍」技能。

  盧德:「安靜!!

  眾人無不冷顫,數十對圓圓的眼睛猛然盯著我。

  雖然之前沒甚麼機會用,但「邪龍」這個能力有精神威壓效果,和蛇尾雞的定身術有類似功能。當對象是這群困窘又虛弱的智慧物種,那效果更是倍增。更不用說,還有我和盤絲的氣勢在壓場呢。

  在不安的空氣中,我不慌不忙地開口。

  盧德:「安息族長,你身為一族之長的原因是?」


  安息:「因為我是族人中間歲數最大的一位。」

  盧德:「我想也是。與此相比,皎月,你為何認為年輕的你能蓋過族長的說話呢?」

  皎月:「我才沒有做出任何錯誤之事!我只是代替族人說出——」

  盧德:「你一個人能夠代表所有人嗎?」

  皎月:「當、當然可以!這些都是真實的心——」

  盧德:「那族長和這位正王的意見呢?難道不是被你無視了嗎?你到底代表了誰?」

  皎月:「這...他、他們只是被你騙——」

  盧德:「誰能判斷?由你一個人判斷嗎?你能承擔這個責任嗎?」

  皎月:「你...!你不要再——」

  盧德:「就因為你一個人的衝動,而害得所有同胞慘死的話,你打算如何負責?」

  皎月:「我...我會...用自己的性命——」

  盧德:「你的意思是你一個人的性命抵得上所有人嗎?」

  皎月:「不是...我——」

  盧德:「告訴我,你如何負責?」

  皎月:「我...我...」

  盧德:「退下!!

  皎月:「…」

  安息:「好了,菲比,我知道你是為了我族,但請你先坐下吧。可以嗎?」

  皎月:「知...知道。」

  在對方說話途中一再打斷,雖然相當無禮,卻是種非常有效的心理攻擊方式,加上發動中的邪龍技能更是威力非凡。用現代詞語來表達,其實就是所謂的「壓力面試」啦。雖然顯得我像個壞蛋,但我真不喜歡這種自以為是的小鬼啊。

  安息:「請容我再次道歉。」

  盧德:「沒事,只是稍微影響了心情——你知道,在被如此無禮地對待後,還得大發慈悲地援助你們,還是需要相當好的心情呢。」

  安息:「請不要這樣說,還請您開恩...」

  盧德:「沒甚麼開恩不開恩的,我再強調一次,重點是我會得到甚麼好處。都聽好,除了安息族長外,位階最高的三個人都給我站出來。」

  皎月:「呃…」

  盧德:「你也要,別浪費時間了。」

  少許猶豫後有三個人站了出來,皎月、剛才嘗試阻止皎月的粉毛,以及正王。

  皎月一臉良家婦女被迫賣身的表情,喂,我還沒說要幹甚麼啊!?

  雖然也確實和賣身差不多啦。

  盧德:「這三個人,再加上族長,都要給我。」

  我輕描淡寫的發言如撮鹽入火,再次激起了群眾反應,累積的不安一瞬間又爆發成了驚慌。而最為手足無措的,顯然就是被我指名的數人。


  安息:「阿加雷斯大人,您的意思是...」

  盧德:「就是字面上的的意思,你們三個的人身權將全部歸我所有。」

  皎月:「你、你想對我們做甚麼!混蛋!」

  盧德:「注意你的用語。簡單來說,你們都要賣命給我,我可以命令你們做任何事,你們擁有的一切都將屬於我,連性命都能隨時回收。用宗教角度來說明的話...就是所謂的出賣靈魂吧。」

  正王:「這...大人,請容我詢問,只要我們願意犧牲自己的靈魂,您就應許拯救我族嗎?」

  盧德:「不是,別誤會。這只是你們的『誠意』。」

  皎月:「你...你說誠意!?你把我們——」

  盧德:「沒有錯!這只是誠意,或者說是類似禮節、儀式的東西。你們幾個不把靈魂賣給我的話,我就不會接下你們的懇求。而我拯救你們族人的真正報酬是,你們全體都要收納入我的統治中,並且,你們要放棄現在的宗教信仰。」

  安息:「阿加雷斯大人,請原諒我的粗魯,但這實在太...」

  正王:「您、您說要放棄信仰...這暫在是難以接受!會否有點超過了...」

  皎月:「開甚麼玩笑!你把我們當成甚麼了!你有良心嗎!」

  「不講理!」「太過分了!」「你怎能侮辱我們的神!」「不要再忍他了!」「卑鄙無恥的惡魔!」等聲音如浪潮般湧入我雙耳,連被我叫出來的幾個人都坐不住了。

  和我預想一樣。

  盧德:「閉嘴!!

  盤絲和難陀放出最高程度的殺氣,轉眼間又壓倒了所有人,就像用無形的手強行合上所有人的雙唇,再抓住他們的頭看著我。

  盧德:「你們說我不講理?你們把作為魔王的我帶到此不毛之地,又突然被你們毫無理由地襲擊,是誰先不講理?」

  盧德:「你們忽然懇求我的幫助,卻又單方面對我滿心猜疑;為了滿足你們麻煩的安全感,又要求我展現誠意,我就把白蜘蛛的身體交給你們處置,而你們卻並未對此表示一絲感恩,是誰先不講理?」

  盧德:「你們當著我的面像幼童般爭吵,又以子虛烏有的粗言穢語辱罵我;現在我只是要求你們給予應有的一點點誠意,既沒怪責亦沒怨恨的意思,得到的卻是此等反應。現在是誰不講理呢?」

  眾人無法對應,像一群被上司責備而顫抖的雜魚員工,連正眼都不敢給一個。當然也可能只是單純拜難陀和盤絲的威嚇力所賜,但只要在氣氛上達到「聽起來是我比較有道理」就可以了。

  話雖如此,會不會說得太過火呢?我必須承認我剛才的演技混入了一點點個人情緒,不過我也有我的目的要達成啊。


  首先,這些人力我是志在必得。為了應對未來的潛在危險,有更多人聽令於我是必要的。況且我還不能完全信任盤絲,有一群能對她造成傷害的人供我使喚是相當理想。

  人多好辦事嘛!

  其次,我需要情報。族長很聰明,他說話時把詳情都略過了。他大概猜到我作為外來者很需要情報,這樣我只能留他們性命。

  當然啦,可以的話我也是想用友善的方法,但從這些人的反應來看,明顯就是些欺善怕惡的傢伙,和人類倒是沒甚麼區別。要是唯唯諾諾地有甚麼就給甚麼,恐怕他們都不會心存感激。對付這些傢伙,就得把自己弄得像個最終Boss那樣。

  要覺得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話,那就這麼認為吧,小命要緊啊!

  更重要的一點,這些人雖然一幅難民模樣,但不代表我就把他們的發言照單全收。要是他們個個是影帝那怎麼辦?我也必須試探一下他們。

  因此我才會說出要他們棄教這種過激的要求。對,我故意的,我也沒笨到不清楚宗教信仰對一個民族來說有多重要。事實上,我並不會真的實行這條命令,不過是為了好好觀察他們的反應而已。

  比如說,如果他們很乾脆地說「好」的話,我就必須懷疑他們是在演戲了。

  啊,當然,作為「誠意」送給我的四個人我是要定了。這可是訂金啊!堅持不收訂金不做事!這可是作為一個成年人血的教訓。

  總之我可不會客氣了,就繼續當我的「惡役」。

  盧德:「你們最好搞清楚,從你們請求我幫忙的那一刻起,選擇權就在我,而不在你。」

  難陀:「愚昧之輩啊!我主現賜隆恩,汝等只管欣然接受,尚不會誤觸吾等逆鱗。若汝等不領情,恩將仇報,且不能怪責我等不留情!」

  很有興致嘛,難陀。

  那麼,要說的話差不多就是這些。現在就等著被嚇得靈魂出竅的傢伙們做出決定了——雖然我好像沒給他們多少選擇權就是。

  安息:「...我為我族的無禮道歉...這事我無法一個人決定,還請稍等。」

  和幾分鐘前的菜市場相比,零星的討論在死氣沉沉的教堂裡開始了。與其說是在說服族人,安息族長現在感覺是在安撫。剛被我狠狠教訓完的藍毛皎月發呆發到懷疑人生,紅毛正王更是直接嚇到跌在地上鴨子座了。嗯?還有個粉毛來著?從剛才就一直沒作聲,存在感好低啊你。

  無論如何,結果已是板上釘釘。

  安息:「阿加雷斯大人,我們都了解您的意思了。挪得族的靈魂、信仰、未來就奉獻給您了。請您拯救我們吧!」

  盧德:「我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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