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六道樓蘭
第一節 另一方面

part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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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問這時候其他人臉上的神情...?我怎會知道啊,我又沒有上帝視角...但當一群人聚集起來,其共通感情的公因數還是可以察覺——亦即所謂的「空氣」、「氣氛」吧——而此刻我身邊飄盪的氣氛嘛...

  不對、不是「悲傷」或「恐怖」這種簡單直接的感覺——而是...想像一下這種場景吧,比如說你拜訪朋友家,他家老媽卻突然在你面前心臟病發、當場身亡——的那種氛圍。說真的,真發生這種事會是何種表情呢?

  不、忘了這個比喻吧。仔細想想還是不太恰當,畢竟眼前的屍體可絕對不只一具,而是...一團?一群...一堆?很難得地,我左腦內的詞庫竟會受到挑戰——眼前的慘況難以單靠文字去具體形容...那些本來具生命的有機分子,此刻不過是一團單純無趣、像嘔吐物般混在一起的碳水化合物罷了。





  「慘況」——這個詞極大地低估了迷宮所受的破壞。我看得見,身為魔王的我看得見。也可能因為我的邏輯演繹能力,總之我看得見:我看見在淺淺彎道上流動的小溪澗,變成了赤黑色的河;我看見如銀河般閃爍的晶藍草地,變成了火海的餌食;我看見鐘乳石洞般七彩美麗的岩壁,像豆腐般被狠狠切裂;我亦看見地上佈滿燒得焦黑的魔物屍體;我又嗅出充滿芬多精的自然空氣被屍臭佔據;我還聽到洞裡迴盪著的音樂,亦由蟲鳴鳥叫變成了慘喊悲鳴的受難曲。

  是地獄——但不是給人類所準備的地獄,那是——畜生道地獄的具體顯現,如欣賞一幅大藝術家繪畫的末日意想圖、如聆聽天才作曲家臨死前創作的安魂曲、如科學家精細地重現的大滅絕情景、如革命家犧牲生命所爆發出的最後意志——那正是地獄。

  露西亞:「這是...何等慘狀...簡直如魔鬼的怒火...」


  都靈: 「老闆,真可惜啊...雖然曾聽你介紹過...」

  韶光: 「看來無法見識到你口中的自然美景啊...」





  才剛調整好呼吸的三聖者無不感慨,且都擺出了比我這個迷宮主人還更要悲哀的神情,該說不愧是「好人」嗎。但也僅此而已。親眼目睹「死亡」而感到悲傷是人之常情,甚或至是生物的本能,沒甚麼值得奇怪的——終究也是旁觀者的心態。

  我可是連表情都做不出來啊。

  看,那在地上爬動,尾巴被砍去的大蛇——由於蛇的血液會循環至尾部才回到心臟,牠很快會因失過多而死。

  看,那如發狂般尋求躲藏處的毒蜥——因為火災的熱力使其體溫上升,牠很快便會過熱而脫水死亡。

  看,那堆四腳朝天的巨蟲——怕是中了化學毒氣,失去了身體協調能力,只能像廚房的蟑螂般等待自己的死期。





  單純觸景傷情又有甚麼用。

  我現在比當初火燒迷宮時還要不爽。畢竟自己玩壞自己的玩具也就算了,但被別人弄壞的話,開甚麼玩笑。那可是我的。誰批准你們擅自碰觸我的東西。

  我讓盤絲用力敲了敲岩壁,讓震動傳出去——若是平時,此舉可以喚醒眾多發光生物,使迷宮在轉瞬間有如幻想世界般美麗,像打開電燈般的效果;然而現在卻如燈光損壞的後街小巷般暗淡,還不如在地上燃燒、嘲笑著我的火舌。從這光度推測,迷宮的生物死了至少足足七成。

  我再看了看這一地正在掙扎、翻滾、悲鳴、互相舔著傷口的魔物。翼膜被刺穿的蝙蝠、羽毛被燒光的蛇尾雞、甲殼凹陷的蜻蜓、肚子被剖開的靈兔、只剩下三隻腳的跳蝦、枯萎的花卉、還有——

  藍刀:「...神...我...家人...」

  在我面對跪地痛哭、手上拿著被五馬分屍的同伴遺體的哥布林族長,其身後躺著他那懷孕的妻子——躺著,沈默,一動不動。我看著哥布林們,大量的想法瞬間在我腦海裡湧現。

  人類入侵。岩壁上佈滿極齊整的孔洞,且裂紋不多,是
熱兵器...不、不止這樣,從地面放射狀的焦黑痕跡來看,還有爆炸品。化學...抑或是鍊金術甚麼的?不清楚。是對材料學及工程學有一定程度了解的文明。





  「喂...盧德...」

  具硬甲的蟲類被砍開,切面完美...岩石上又有被劈開的俐落痕跡,意味著他們也有製作精良的冷兵器。工業水準不差...不、水平很高。空氣中飄浮著、刺激著鼻腔的恐怕是毒氣。不、麻醉氣體?不清楚。魔物的傷口都在要害部位,來犯者是有相當經驗的人。

  「盧德...叫你啊...喂...」

  為甚麼要來?來做甚麼?來我嗎?怎麼來的?哪裡有出口嗎?不、應該沒有的,有的話我早該知道。敵人擁有空間跳躍的能力?這太過份了吧...這樣的做法...是甚麼人?

  「沒聽見嗎...喂...」

  至少知道了外面是有人的,而且具有相當的文明水平,有很高的資源調度能力、強硬的工業實力、經濟能力...恐怕生產力也...我們對這文明來說是甚麼呢?是該討伐的野獸?是異族?抑或是...

  嗯?

  我的頭頂怎麼有燒焦的味道...





  嗯?

  我的下體怎麼涼涼的...

  難陀&皎月:「給我回來——!!

  盧德:   「嗚啊啊啊——!!

  我的頭髮——!!我的蛋蛋——!!嗚嗯嗯!?

  啊...顯然,熱衷於用火燒頭殼頂來「問候」我的難陀,在虐待我的道路上已經找到新的同志——負責踢我下體的皎月。嗚呃呃...奇怪了...誰教你這種粗暴的招式...
——走馬燈開始——


  盧德:「...綜上所述,為了繁殖目的,雄性便有這個名為睪丸的器官。且為了調節溫度,不得不懸掛在兩腿之間。」





  皎月:「誒...感覺好麻煩啊...把器官放在這種位置真的好嗎?」

  盧德:「嗯...其實一點也不好...所以睪丸永遠是雄性的弱點喔!如果你下次要和男人戰鬥的話,不妨直接瞄著他的蛋蛋來踢,那是相當有效而直接的方式...」

  皎月:「喔~」
——走馬燈結束——


  盧德:「是我嗎————!!

  皎月:「回來了吧?」

  ...機靈的小鬼。

  就結果來說,面前這個半睜著眼、囂張地叉腰的少女,也確實把我拉回現實。我摸一摸胯下,確認該在的東西還在,又轉頭望向難陀,一語不發,只是交換了幾個眼神——「與其想些有的沒的,先解決眼前的問題吧」——他大概是這個意思。

  我知道啦。





  回過頭來,發現眾人已經分散開去,開始搶救魔物了。反應最慢的居然是我啊,好吧。不過啊...你們這樣救,救一輩子都救不完啊。

  盧德:「大家聽著!接下來都聽我的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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