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極北三軍棋
第十六節 獵者與獵物


驚天動地的轟雷總算停止。

魔觀音:「啊啊啊啊」

伴隨無法以聽覺分析,只能認為是「噪音」的鳴叫,那個巨大的魔性雕像倒下了;破敗、燃燒、碎裂,多種早已遠超致命傷的打擊持續轟落在它身上,那怕是最凶惡的怪物也毫無抵抗之力,唯有可悲地接受這唯一下場——死亡。





飛龍騎士:「解決了!」

飛龍騎士:「喔喔——!」

與魔觀音相比,圍在它身邊的飛龍如同蚊蟲般細小,卻正是這些「蚊蟲」將它送上絕路;牠們盤旋著、尖叫著,振臂捲風,好像在為倒下的魔獸送葬——確實,隨著黑煙在烈炎中緩緩昇起,如今的畫面和一場盛大的喪禮確是類似。

而這喪禮,不只是送給死去的怪物的。

紅星:「黑河...」





前去追殺魔族「黑羽」的數名騎士,包括副官黑河都沒有回來。放眼望去,只有那片唯美得不知所謂的雪地,同伴的身影卻無處可尋,彷彿化為融雪消去了。

在戰場上,大家都知道這意味著甚麼。

齊苦聖:「哼...」

飛龍們拍動著巨翼降落,騎士重新踏到雪地上,不少更隨手拋下了手裡的武器——即便是體力驚人的精英們,也是時候休息一下。而在他們附近,還有不會飛的同伴——帶著戰車的地面部隊。

戰車兵:「長官,恭喜你擊敗...呃...」





本來想送出一連串祝賀之辭的士兵,卻被齊苦聖那兇悍的眼神強行關閉嘴巴。士兵們見此表情,紛紛吞了口口水,左右互望——因為他們都知道,當號稱「孽僧」的這位軍官送出「這個表情」時,接下來將不會有任何好事發生。

於是,虎背熊腰的他走向士兵,後者感到空氣愈來愈冷、喉嚨愈來愈乾,雙腿不受控制地抖了起來。

齊苦聖:「為...為...為甚麼你們...殺不死那些...魔族?」

戰車兵雙眼連眨三下——果然,是問這個。

戰車兵:「報告長官...新型魔導自走砲由於過熱,加上受到敵人的狙擊,所以...」

齊苦聖:「只差一點就能殺...殺...殺死那些傢伙!你們為甚麼要退...退...!」

戰車兵:「長、長官,那時候,要是勉強繼續戰鬥的話,或許——」

齊苦聖:「或許你們會死嗎...?」





戰車兵:「呃...」

齊苦聖:「誰...誰在乎...你們這些工具的死活...?他媽的...一點犧牲精神都...沒有...沒用的垃...垃...垃圾!」

戰車兵:「很...很抱歉...」

他愈走愈近,惡臭的口水毫無保留地吐在士兵臉上,後者自然連躲都不敢躲;軍官緊緊握著自己的十字型飾物,青筋一路延伸到手指上,那頭又亂又臭的頭髮彷彿就要飛起來。他的飛龍騎士們,只是默默看著這一幕,似乎也沒打算說甚麼。

然後,齊苦聖一拳陷進士兵的腹部。

戰車兵:「呃嗚!」

齊苦聖:「算了...不需要垃圾了。你們接下來...在這附近巡邏...沒必要跟來了。」





戰車兵:「咦...嗚...長官...」

齊苦聖:「我們將會火速...追...追殺那些魔族...你們地面隊...根本跟不上,別再拖後腿了!」

戰車兵:「...遵...遵命!」

他忍著痛楚立正敬禮,然後好像逃命似的退下。地面隊其他成員,當然也不敢說甚麼——至少,不是自己挨打。

齊苦聖:「雷鳥那婊...婊...婊子也是...說甚麼測試新型...兵器,結果一點用都...沒有!」

女騎士:「呃...」

說到這裡,一位女性飛龍騎士起了反應——當然,這裡所說的「反應」,其實只是從喉嚨深處擠出極輕微的聲音,是下意識的回應——卻沒有躲過齊苦聖的雙耳。

齊苦聖:「剛才是誰...?」





女騎士:「啊...」

於是,除了她自己之外,所有人同時退開一碼,並用眼神劃出防線。

齊苦聖:「香魚...有甚麼...想說的嗎?」

香魚:「不...不是的...」

名為「香魚」的女騎士視線朝下,震線抖動,直至——被齊苦聖一手勒住頸子。

香魚:「呃呃...」

齊苦聖:「需要別人提醒嗎...?海島國出身的你...能加入共和國軍...成為我黑紋騎士團的...團員,對你這...這...這種人來說是最高的恩賜...你還敢有意見嗎...?」





香魚:「呃...沒...沒有...」

他愈勒愈緊,並把頭轉過去向所有人說話。

齊苦聖:「你們也是...身為士兵...只要想著戰鬥就好...想著鮮血、想著殺戮、想著復仇...將死亡獻給共和國、獻給神...聽懂了嗎!!」

眾:「是!!」

飛龍:「吼啊啊——!」

齊苦聖的一聲大喝,甚至連飛龍都能震懾。然後,他總算放下香魚,後者的頸子上多了一圈紅痕,眼淚幾乎要忍不住湧出。

香魚:「咳!呃...咳...」

齊苦聖:「紅星!」

紅星:「在!」

齊苦聖:「將黑河視為...陣亡,你現在是副團長了。將敵人的鮮血...送給他作為祭禮吧!」

紅星:「了解!黑河的仇一定要報!」

於是,飛龍再度展翅,地面部隊灰頭土臉地離去,留下雄雄燃燒的魔觀音屍體,於是沒有任何人留意到——

它的手指動了一下。




愈往南走,地勢愈低,刺骨的寒冷漸漸緩和,唯獨那狂風仍然在嘲笑大地上小小的人類。在這片雪地裡建起來的「綠洲」,那便是補給站點——在不見天日的黑夜中,好像大海裡的明燈,天上的星星也相形失色。

在遠征軍建起的多個補給站點之中,這個「第十三補給站」也算是規模最大的一個,擔當起月下港和軍隊之間重要的運輸節點,可說是一個用鐵皮建起的城堡。

然而,即便是此城,在強風之中似乎也略嫌脆弱。

士兵:「啊——!」

一塊鐵皮被強風吹倒,壓在另一塊鐵皮上,骨牌效應眼看就要發生,一位正在站哨的士兵連忙衝上去擋住。

士兵:「幹幹幹——!幫忙啊喂!」

士兵:「噗哈哈哈...加油啊!」

被鐵皮壓住的士兵連忙呼喊同伴,換來的只是一輪嘲笑,彰顯著他們之間的友誼。一看,這些士兵在抽煙喝酒,也有一些正在互相練拳,為了暖身可謂法寶盡出。

其中一位損友把煙拋掉,一腳踏碎它,這才慢慢走過去。

士兵:「好啦,這就來幫你啦。要是這營寨倒了,政委可得拔光我們的陰毛啊!」

眾:「哈哈哈...」

於是,他們不約而同地望向營寨中央——那是個華麗的大帳。玻璃穹頂、金紋帳身、香薰不絕,可說是將「高調」兩個字印在帳篷上。

那裡面空間寬敞、燈火通明、溫度適中,和外面簡直是兩個世界。有一位女士坐在雕功精細的木椅上——順滑的金髮、凌厲的眼神、細長的二郎腿,以及和一般士兵不同,紅到快要刺眼的軍服——

那是光殿公的堂妹,政委光世美。

她如今,正在拔部下的頭髮。

光世美:「光殿公那傢伙...居然把我留在這種地方...」

副官: 「嗯...」

那部下彎著腿,好讓她拔得輕鬆——每說一句,就拔一條。

光世美:「甚麼事情都不能做...連敵人的影子都看不見...」

副官: 「確實...」

光世美:「為甚麼呢...為甚麼就我不能上前線...?」

副官: 「這個嘛...」

拔了不少頭髮後,她揮手叫來一個「人」——身型如同小童,綠色的皮膚,大大的眼睛,身穿著由各式羽毛製成的衣服——那是一名打扮得很滑稽的「哥布林」。光世美便把頭髮放開,那哥布林自動自覺地接住,將其放到嘴裡咀嚼。整個過程裡,他都沒有把頭抬起過,而帳內的人對此沒有任何特別反應。

光世美:「到底是為甚麼!你說!」

副官:「呃、守護補給線的重責大任,當然是要交給最信任的人!除了冰雪聰明的您以外再無別的人選了!」

光世美:「嗯~是這樣嗎?」

副官: 「是的!光殿公政委肯定是這麼想的!」

士兵: 「正是如此!」

大家一人一句讚稱,馬屁聲不絕於耳,很快光世美變得臉色紅潤、仰首伸眉、表情相當滿意。

光世美:「我一定得證明給他看,我們家絕對不輸給宗家!給共和國帶來無上光榮的會是我!」

說罷,她一口氣拔走副官大束頭髮。

副官: 「好痛!?」

光世美:「你一直支支吾吾甚麼啊!」


副官:「小的沒說話啊!」

光世美: 「嗯?那是誰?」

帳外,風聲漸漸變弱,士兵總算聽見了別的動靜——最初,是由暸望塔上的哨兵發現。

哨兵:「喂喂,你們看!」

風雪中有個人影,不斷用著破爛的聲音叫喊。

??:「堅決...咳咳!堅決打倒...混沌主義者的...陰謀...咳咳!」

是一名同胞。

士兵:「有人在外面!快救他!」

幾乎未有絲毫遲疑,士兵衝了出去,來到步姿凌亂的傷兵眼前,後者好像用光力氣,直接倒在救兵懷裡。

傷兵:「嗚...」

士兵:「喂!你哪個部隊的?你怎麼在這裡?」

傷兵:「魔族的...詭計...咳咳...」

士兵:「醫護兵——!」

隨著這聲大喊,整個補給站的焦點都集中在這位來客身上,原本沉悶壓抑的氣氛已煙消雲散——換來的,卻是一種詭異的不安。

光世美:「...這位是?」

很自然地,他被帶到大帳中,被光世美查看。

士兵: 「長官,我們在附近發現這位同胞。他受了不少皮肉傷,精神狀態更是令人擔心。」

光世美:「怎麼,難道是逃兵嗎?」

士兵: 「似乎不是...他好像有魔族相關的情報。」

光世美:「魔族的!?」

聽了這個關鍵字,她尖銳的眼神爆發光芒,馬上衝上前抓住傷兵的肩膀。

光世美:「快告訴我!你遇到甚麼了!?」

傷兵: 「呃...嗚...」

副官: 「長官,是不是先讓他休息比較好...」

光世美:「他不就在休息嗎!我可以繼續問話!兩件事沒衝突的!」

副官: 「你說的是...」

光世美:「來,快說!」

於是,他斷斷續續,用隨時都能暈過去的語氣說明——自稱「黑羽」的魔族頭領帶著其他魔族,襲擊了他的部隊,同伴們都被殘忍地虐殺,就只有他逃了出來。

語畢,沉默。只剩下傷兵那厚重的呼吸聲,以及——光世美的輕笑聲。

光世美:「嗯哼哼...」

副官: 「長...長官?」

光世美:「各位,這可是個好機會。如果我們能解決那些魔族,無限的榮光便是屬於我的了!光殿公肯定會認同我的實力!」

副官: 「嗯...既然敵人出現在這附近,代表他們可能盯上了我們的補給。或許真的會交手也說不定。」

光世美:「沒錯,但我們可以先下手為強,做足準備,敵人決沒有辦法入侵。好了,這位同胞,你去醫護室吧。」

傷兵: 「呃嗚...嗯嗯...」

副官: 「請先等一下,長官,如果不介意的話,我也有一些疑問...」

光世美:「嗯?問吧。」

副官: 「這位同胞,雖然很想讓你馬上休息,但我想知道——你是怎麼逃出來的?」

傷兵: 「我...逃...呃...」

副官: 「我是說,魔族實力高強,把除了你之外的同胞都殘殺了,是吧?那你是如何逃跑的?」

傷兵: 「啊啊...對了...我...咦...?好痛...?」

他的身體開始抖動,雙手抱頭,狀甚痛苦,彷彿想起了不好的記憶——又或是,「想不起」某些重要的記憶。

傷兵: 「哈啊...好痛...好痛啊...咳嗚!呃!咳咳!」

副官: 「喂...喂喂...?」

他更開始扭動身體,四肢扭成難以形容的姿勢,彷彿變成一個被「甚麼」操縱著的人偶。

光世美:「呃...這傢伙怎麼了?醫護兵?」

他的雙眼變得通紅,聲線混著一些不知哪來的雜音。

傷兵:「堅決?打倒?共和國國國國?馬宰馬宰馬馬宰主義好好好啊啊好到爆了啊啊啊——他要來了!他來了!惡魔要來了!!」

副官:「長官,請您退後!」

然後,他突然衝向光世美。

光世美:「嗚!?」

並強吻她。

副官:「你在做甚麼——!?」

副官立刻靠過去,想把傷兵抓走,卻發現他的力氣以一個傷員來說異常強大。終於,幾個士兵合力把他扯走,將政委解救出來。

光世美:「咳咳——咳!」

副官:「長官,您沒事——嚇啊!?」

她按著自己的喉嚨不斷咳嗽,更咳出一些黑色物體,定睛一看,那是——

一些小蟲子。

副官:「蟲...?長官...」

然後,他們總算意識到了。副官轉過頭,拿起步槍,瞄準那位傷兵——

慢了。

傷兵的兩顆眼球掉了出來,從他身體裡有黑暗之物出現——

成千上萬的飛蟲。



「啊啊啊啊」

光是聽見便令人喉嚨隱隱作痛的尖叫聲,此刻正在帳篷內連環穿透。儘管身經百戰,這些士兵眼見畫面也實在過於震撼——飛蟲源源不絕地從那名同胞的體腔內湧出,眼眶、鼻孔、嘴巴、耳朵、乃至看不見之處,通通都成為蟲子的出入口,就好像那具身體裡所有空間都已被這些昆蟲佔據。

這些飛蟲像水晶亮麗,尾部長著銳利的針,漆黑的雙翼以極高的頻率振翅,嗡嗡作響;牠們體型微細,不比蚊子大多少,卻完全不畏懼人類——實際上,牠們一從傷兵的身體鑽出來,便立刻向著在場所有人直衝,毫無一絲遲疑,簡直如猛虎一般。

士兵:「哇啊——!這、這是——」

蟲子聚成黑色球團直撲而來,士兵只得揮手亂拍——拍死一隻,還有十隻;拍死十隻,還有一百隻。他像著魔似的手腳亂揮,在推倒一個豪華花瓶後終於摔到地上,飛蟲一湧而上,爬到他的皮膚表面。

接著,便是地獄的開始。

士兵:「幹!媽的!不要!別進來!停下——」

牠們肆意遊走,抬起尾部伸出長長的尾刺,刺進他的嘴巴、眼球、耳朵等孔洞,慘烈的叫聲對這些無情的妖蟲來說,毫無意義;很快,他的厲哭減弱為為沉重呼吸聲,只能伏在地上抽搐。

副官:「大人請小心——」

光世美:「啊啊啊——!啊!!啊啊——!!」

眼見此情此景,光世美的反應不是逃跑、不是應戰、更不是保護部下——她像瘋了似的不斷尖叫,身體卻僵直不動,雙眼愈睜愈大,已經到了反常的程度。

在她的眼前,那些小小的蟲子,比任何大怪獸都要危險。

然後,眼前一黑。

同一時間,帳外的士兵們聽見不祥的號角。

士兵:「喂,那是...政委大人的尖叫聲...?」

士兵:「發生甚麼事了!?」

全身肌肉下意識緊繃,抱著步槍的雙手流出冷汗——而就在他們準備衝入帳之際,答案就自己先一步出來了。帳篷突然被一陣風吹開——那卻不是風,而是一大團黑色的蟲子。

士兵:「啊!甚麼鬼——」

士兵:「小心啊!呃嗚——」

同樣的劇場再度上演——黑色飛蟲以匹敵雀鳥的速度飛行,反光的外殼讓牠們遠看似一堆金屬子彈。士兵一個接一個被圍繞,但凡沒被衣物覆蓋的地方,都被叮得鮮紅血注,碎肉被一塊塊扯走。

士兵:「死、去死!不行啊!」

他們開槍、揮刀、乃至揮舞雙拳,都未能造成多少傷害。如果對方只是單純的巨獸,頂多多射幾顆子彈;但當來襲的是一大群小型生物,竟連軍人都難以招架。

士兵:「保護皮膚——!呃嗚嗚——」

牠們如蝗蟲過境,黑團每飛過一處,便遺下一群倒地的士兵——口吐白沫、雙眼反白、肌肉抽搐。不同於魔怪來襲、也不同於猛獸暴走——牠們無聲無息、來去自如、難以抓捕,牠們的牙可以扯開血肉,牠們的毒可以殺死巨獸;牠們體型細小,卻有如惡龍一般兇殘,是史上最危險的生物之一,那是——

蜂。

於是,不知何處,傳來浩亮的女聲。

女聲:「放火吧——!!」

士兵:「對了!用火燒死牠們!他媽的臭蟲!」

士兵:「等一下!不要亂放火——」

聽了那聲音,有士兵鼓足鬥志,飛快地拿起噴火器,熾熱的烈焰隨即奔走——自然,碰到那高熱,再殘暴的蟲子也會立刻變成死灰,回歸成焦黑的無機物;然而,燒死的魔蟲實際上只有一小部份,餘下的蟲子也只是拍翼快快飛走,倒是營地裡的結構、補給、雜物等已被雄雄燃起,灰煙盡出。

女聲:「就是這樣——!讓邪惡的領地化為火海吧!!」

士兵:「哈哈哈!死吧!燒死你們——!」

那名士兵彷彿完全不在意自己正在造成的破壞,反而將噴火器的火力不斷提升,甚至已經超過了其合理上限,以至於燒紅了他的雙手。但他卻不願停下,雙眼通紅,看上去如一個瘋子。他的同伴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化為縱火狂魔,也不敢靠近。

士兵:「喂喂,那傢伙怎麼了!?」

士兵:「媽的,到底發生甚麼了!」

士兵:「誰知道...等一下!補給物裡應該有『螢黃』吧!你知道在哪嗎!?」

士兵:「對了,用毒氣!你等一下,我去找——」

似乎找到希望之際,凶彈立刻中斷了士兵的對話——一顆子彈穿過了士兵的頭顱,他的屍體輕輕倒在地上。以這一狙殺為開始,槍聲亦加入到這場混亂當中,來自四方八面的射擊頻頻來襲,子彈打在鐵皮屋上奏起令人發狂的恐怖樂章。

士兵:「可惡!是從哪裡射擊...敵人到底在哪裡!?」

餘下的士兵試圖朝著子彈來向瘋狂射擊,卻終究徒勞無功——唯一的發現,是他隱約看到黑皮膚的身影閃過,那模樣異常熟識。

士兵:「甚...是角鬼人嗎——」

然後,他的後腦開花。

已然熾熱的大地上,又多了一具屍體。

同一時間,某個鐵皮屋裡,鈴聲大作。

士兵:「敵襲!敵襲!都他媽起來!」

正在休息的士兵們像條魚般躍起,衣衫不整地緊握步槍,從三格床上跳下來,「慌張」已經不足以形容此刻的狀況。

士兵:「他媽的怎麼回事!?」

士兵:「不知道!總之小心點——」

就在他們歪歪斜斜地戴起頭盔,衝向門口之際,一名年輕士兵從門外衝進來。

??:「同胞們!小心!魔族瞄準了你們!現在先不要出去!」

士兵:「啊...好!」

那位年輕人呼吸混亂,雙眼縮到頭盔下,雙手猛震。或許是被這表現影響,室內的士兵們在一瞬間,都不太敢出去。

??:「請先做好心理上的準備...」

然後,他轉身關上了門。直到此刻,總算有人回過神來,寫覺到有甚麼不對勁。

士兵:「等一下,你是誰啊!?」

那並不是這個營的士兵。

二夫:「對不起...」

隨即,燈滅了。

士兵:「!?」

本來,在這片暗無天日的大地,光靠月光視物已是差強人意;而在室內,一旦沒了燈火的恩賜,黑暗便重新取回主導權。

士兵:「發生甚麼事了!?」

士兵:「喂!快開門!」

自然,雄壯粗野的叫聲四起,這份鼓譟卻很快被另一種性質完全不同的聲音取代——女性的輕笑。

士兵:「喂...誰在笑?」

那笑聲來自各個方向,且不斷旋轉;明明才剛關上了門,陣陣寒風卻侵襲著眾人的身體,那是一種能穿透衣物直達內裡的怪風。很快,士兵們的皮膚感到被人輕撫,鼻腔內充滿著鮮花般的香氣,五感都被詭異的異象支配——

然後,便是一輪慘叫。

回到營外,已是一片火海——實際上,噴火器發射出的火沒可能有這麼多,火災漫延的速度也比正常快得多,但如今已經沒人能察覺這些異象了。

在那火牆中,一名年輕士兵發現自己孤身一人。同伴倒下了、長官不見了,手上的步槍是自己唯一的保命符。他便緊緊抱著槍,呼吸急促得像氣喘,不斷向四周瞄準,也終究是捕風捉影。

終於。

正正在他眼前,一個影子緩緩出現。

士兵:「嚇!」

一位男士漫步走出。

士兵大驚,立刻扣下扳機——那男人旁邊突然閃出一個紅衣女性,揮金刀將子彈反彈,射中士兵的右腳。

士兵:「啊、啊——!嗚呃...呼...」

他盡情大叫呻吟,大概是下意識希望能叫來救兵吧——但出現的卻不是同伴,卻是愈來愈多的「敵人」——在那片火海後出現一個個人影,在那黑髮男人左右排開。那男人便拿起手槍,先是打掉士兵手上的步槍,再來是頭盔。

士兵:「啊...啊!不、不要...」

盧德:「不要動,大地人。向我黃雀降服可保你性命。」

士兵已不敢作聲——實際上,不可思議的是,他一看見那男人赤紅的雙眼,身體竟不記得疼痛了;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膚、每一條肌肉、每一條神經,如今只剩下一個感想——「恐懼」。

於是,那男人往旁邊示意,一位穿銀甲的女戰士高舉戰旗,奮力敲地,四周的火海竟被吸了進去;火退去後,地上是滿地屍體、傷者,八隻腳的美妖劃出白絲,網走一整群士兵;再看,一紅一藍的女性刀上滴血,尚跟著一群形貌各異的異族人,以及一列眼神模糊的共和軍士兵。

這便是魔王的軍勢。

然後,彷彿無法接受事實的殘酷,最後一位士兵直接暈倒過去。

鎮壓成功。

第十三補給站點,僅在此刻屬於黃雀。

鬼鳥:「喔嚕嚕嚕嚕——!!」

鬼蘭&鬼沙:「喔嚕嚕嚕嚕——!!」

三位角鬼人女戰士高舉步槍,一起發出詭異的戰吼,那是一種將舌頭複雜地扭動才能發出的聲音。她們更將視線投向盧德,似乎想要他加入一起喊,對此,得來的卻是冷冷的一句。

盧德:「請別發出太大的聲音。」

鬼鳥:(喔嚕嚕...)

鬼蘭&鬼沙:(喔嚕嚕...)

很快,鐵皮屋的大門盡開,門後是縮起來的二夫,神情驚恐,彷彿親眼看見一場「惡夢」發生。

也確實是。

二夫:「啊...!黑羽...閣下!這、這邊已經...」

漱玉:「這邊已經大功告成,大人。」

漱玉以及女鬼們優美地現身,那美豔的笑容始終如一;與之相對的,她們身後是一群面如死灰的士兵,個個雙眼空洞、嘴吐白泡、鮮血染臉,且他們的尾指都已被切掉,有人更試著撿起來吃掉。

冰河:(「儀式」又完成了嗎...幸好沒有選錯邊啊...)

盧德:「辛苦了,各位。那麼,按照我給你們的指示行動,在飛龍追上我們之前盡快做好準備。」

眾:「是!」

一聲令下,黃雀士兵們動作整齊又迅速——有人立刻跳上瞭望塔站崗、有人盡快將補給品裝載、有人把站點內所有載具開動、有人帶走洗腦完畢的士兵們、有人開始架設機關槍,每個人都知道自己的工作,那效率甚至不亞於真正的軍隊。

很快,那位高大的豔女帶著一群人來到盧德眼前。

冰河:「魔王,遵照你無上的指示,把還有意識的人集中起來了喔。」

盧德:「感謝你,冰河小姐。」

冰河:「嗯哼...我會得到甚麼獎勵嗎?」

盧德:「...結束後再說。現在請先退後一點。」

冰河:「真冷淡...哼...」

她乖乖地退下,留下一群被五花大綁的士兵,他們的眼神,對如今的盧德來說異常熟識。

士兵:「嗯...呃...要宰就...宰...」

士兵:「我...我投...不對!他、他媽...」

他們的雙眼中充斥著怒火,以其意志力抵抗著精神污染的效果。盧德睜大眼看著他們,以魔王的力量看透他們身上的魔力。

盧德:「紅、藍。」

宮: 「嗯。」

盧德:「殺掉。」

羽: 「...樂意至極!」

士兵:「你媽——」

遺言還沒說完,快刀劃過,幾個士兵瞬間被斬首,鮮血染到旁邊的政委上。

光世美:「哇啊!!啊啊!!救命啊——!」

盧德:「這位又是...」

鬼鳥:「喔,這隻在大帳那邊找到的啦!」

鬼蘭:「看她穿得特別漂亮,想說就先別殺掉囉!」

鬼沙:「怎麼樣!我們很聰明吧!」

盧德:「嗯,很好的判斷。」

鬼鳥:(白痴嗎你!幹麼自己讚自己啊!)

鬼沙:(咦!我想被稱讚耶!)

鬼蘭:(也不用直接說出口啊!)

角鬼人們一邊小聲爭吵一邊退下,唯獨光世美的尖叫聲未有止息。

光世美:「啊啊!!救——嗚呃...」

盧德:「請不要吵,這位女士。」

她的嘴巴便被絲塞住,只得眼睜睜看著自己被細細打量——當然,前提是那雙已被血淚填滿的眼睛還能清楚視物。

盧德:「二夫,她是...」

二夫:「是的,這個軍服,她是隨軍政委。」

盧德再看了一眼——她身上沒有多少魔力。

盧德:「二夫,我想確認一下,政委不一定是實力高強的人擔當嗎?」

二夫:「這個嘛...肯定不是啊。這位光世美...女士,我聽說是因為她是『光』家的成員,所以...你應該懂的,大人。」

盧德:「好,她還有用。」

盧德指了指她,盤絲便一手將其扯起,好像拿起一隻小狗一般。

光世美:「嗚!」

盧德便靠近伸手,一個魔法陣出現於光世美小腹上。

光世美:「呼...嗚...嗯嗯...?」

盧德:「你的身體內已被植入蟲卵。接下來的時間,如果你運作魔力或作劇烈運動,蟲卵便會受刺激成長,最終變成...你看過的那位士兵的模樣。」

光世美:「呃!?」

盧德:「希望你能合作,珍惜自己的生命。」

然後,她便被輕輕裝進一個袋子中,下次再見到光明不知是何時了。

事後處理還未告終——只見盧德又走到一具屍體前,伸手施法,一朵類似大王花的植物從屍體的胸腔內長出;那花隨即散發強烈的味道,強到附近的人都要把鼻子蓋上。很快,拍翼聲再次四起,原來是殺人蜂被香氣吸引,紛紛集中到那具屍體上方,形成類似「蚊柱」的群集。

盧德:「抱歉了,蟲子們,你們太危險了。為了本魔王犧牲吧。」

盧德便對灼旗示意,後者揮舞戰旗,烈火便將牠們燃盡,只有一小部份逃開了,消失在荒野之中。

盧德:「不要浪費藥物和魔力,受重傷的士兵全部殺掉,回收資源後將屍體集中起來焚燒。以後一律按照這個流程處理,不容許再有任何大意了。」

眾:「是!」

盧德:「另外,二夫。」

二夫:「啊是!小的在!」

盧德:「假扮成通訊員,利用這補給站的銅音線路發出信息——就說那個黑紋騎士團擊退了魔族,保護了補給站。」

冰河:「嗯?容我多嘴,我們不直接破壞他們的銅音線路嗎?」

盧德:「不,那樣反而更顯眼,只會暴露我等行蹤而已。我們現在要專心對付黑紋騎士團,決不能有任何阻礙。」

他看了看被集中起來的屍體,其中一具是由灼旗一槍刺死,黑紋騎士團的飛龍騎士之一——黑河。那死體肚子開了個洞,但總體來說相當完整。

盧德:「是時候轉守為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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