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這天以後,三人成了同伴,無論去哪裡,總愛結伴同行。
雖然,三人很快便發現了對方令自己不盡滿意的地方,可是正如每個人也不會完全滿意自己,他們會以忍受自己也有陋習的寬容度,容納對方。
反之,每當三人發現彼此有某些相像之處,就會有意外驚喜,並有相逢恨晚的感動。
就譬如說,三人也不抽煙。要是在街上遇到抽煙的人,會給對方好瞧的。
謙的性情比較謙厚,看到前面一團煙霧飄來,往往只會掩著口鼻疾步而過;火火性格火爆,放毒話是少不免的,用吸煙者必定會聽得見的聲音響亮地喊:「為何這條街這麼臭?是誰在放屁啊?」或「好臭!有人在吃糞便嗎?」OSCAR則比較滑頭,會視乎對手而作出相關的行動。遇上惡形惡相的大漢他會顯得節制,對火火的話聽而不聞。若遇上的是獨行少女或弱不禁風的老人,他就會插科打諢的回應:「屁再臭,也臭不過煙味啦!」或「人家在開餐,你就別瞎說啦!」他一向喜歡恃強凌弱,並以不吃眼前虧為己任。
再舉一例,三人要做專題報告,去圖書館一同研究著不能外借的參考書本。關館前,若大家仍是無法完成,火火絕對不會把書放回原處,而是把它藏在萬天丈遠的兒童故事書後面,等著翌天再續。
謙對火火的舉動看不順眼,「這樣做不太好吧?需要使用的人找不到。」
火火還沒作聲,OSCAR已代她放話:「也沒有什麼不妥的啦。我們沒有偷書,它仍在圖書館內,只是『哎啊很抱歉的放錯位置了』。」




「你不明白謙,他想說的是:這個女人真沒公德。」
OSCAR笑了,替謙板回一道:「既然妳心知肚明,就該好好反省一下啦!」
「嘩!你這人真是-----」一向口若懸河的火火,給他氣得腦退化,連毒話也騰不出來了。
「我只是主持公道。」OSCAR轉向謙,「謙謙,我說得對吧?」
「真的不可以放回原處嗎?」謙在意的只有這件事,他又建議:「要不然,我明天放學馬上來搶?」
「不────以!」
火火和OSCAR不約而同發出咆哮,讓圖書館人員為之側目,謙連忙向職員們作了致歉的神情,逼不得已做了二人的共犯。
 
 
3




 
一直以來,謙也是學校足球隊的首席龍門。
由於他頻頻救出險球,令學校在校際比賽中屢奪佳績,幾年過去了,很多隊友對足球的熱誠已減退,甚至已退出了,謙仍是隊中的中堅分子。
每逢有重要賽事,火火和OSCAR均會到球場支持,由於謙把守最後防線,OSCAR總會看得血脈沸騰,他心裡不停在想:假如在勢危的一刻,他也身在場內那有多好,他可以與謙一起並肩作戰了!
有一次,OSCAR陪謙到球場練習,他的隊友遲遲未到,OSCAR就充當了射手,替謙練習守龍門。謙無意中領教過OSCAR的超卓球技,由衷稱讚他的表現出色,OSCAR說出他想與謙同場作戰的心聲,令謙感動得想哭。
他誠邀OSCAR加入校隊,OSCAR 對足球這回事既不喜愛也不討厭,他沒有謙虛的推卻,卻進一步說明意願:
「萬一我真要加入校隊,我只想當後衛。」
謙不明白,OSCAR說:「龍門和後衛的距離最接近了,誰想要攻擊你,必須先過我這一關。若我保護不了你,你就得好好保護自己了。」
「可是,以你的腳法,射球的準繩度,應該去當前鋒!」
「要是這樣,我寧願留在看台上喝汽水,隔岸觀火了!」OSCAR用不著謙去猜:「在場內,卻對你欲救無從,我一定會更難過。




謙向教練極力推介OSCAR,教練也試出OSCAR潛力,讓他順利加入了校隊的後衛球員,兩人合作無間。遇上對方的前鋒侵犯龍門,OSCAR第一個生氣得去推撞對方,讓他吃過幾次黃牌、甚至被紅牌趕出場。
火火認真地問兩人:
「你們打算何時結婚?」
OSCAR凝視著謙,情深款款地說:「打令,你說呢?」
謙的表情既尷尬又無奈:「我始終比較喜歡女人啊。」
「我一直以為謙才是女方。」火火不錯過任何挖苦的機會,「也好,我總算弄清楚,什麼叫夫唱婦隨。」
在更衣室裡,OSCAR喜歡聯同隊友們戲弄謙。因為,謙是個大近視,OSCAR總愛趁他沖涼時,除了偷走他的粗膠框眼鏡,更拿走他的大毛巾,換一條一呎乘一呎的小手巾,讓他在更衣室裡活像瞎子摸象,哭笑不得。
 
 
4
 
三人也一度受到外人介入的威脅。
用「威脅」這說法好像很奇怪,但三人在事後談起,竟有著同一樣的感觸,從此,彼此更認定這鐵三角組合的難能可貴。
那是一個陽光毒辣的放學後,三人走到吉野家吃下午茶,一名個子不高、但表情豐富的男生,雙手捧著餐盤走過來,跟謙打了個招呼,順勢坐下來。
OSCAR正說著小時候與一頭壁虎搏鬥的趣事,正說得繪影繪聲的,突然給男生打斷了,難免有點不高興。但OSCAR眼見整家食店都坐滿了,加上他是謙的同班同學,也就暫且忍耐著。




男生的名字是任天堂,他一坐下便擺出細心聆聽之勢,一抓到各人談話的模式和節奏,就非常漂亮地切入討論,更把眾人不知不覺引導向新話題,到後來,遂演變成他的獨腳戲。
期間,任天堂去了廁所一趟,火火和OSCAR向謙問了他的資料,謙如實的告訴兩人,任天堂是A班最受歡迎的男生,性格熱情慷慨。因此,每逢學校午膳時間,只要任天堂召集,同學們也會一呼百應。男女生們也同樣喜歡他,任何場合只要有他在,保證沒冷場。
OSCAR聽得出,謙幾乎要脫口而出,任天堂是全宇宙的朋友。
火火開宗明義,她覺得任天堂並沒有謙想像中的友善。謙對她的話表現懷疑,很替任天堂不值:「我始終相信,任天堂是個很不錯的朋友。」但他謙讓啞忍的性格,卻使他沒法直接的發作。
「沒關係,只是你的朋友而已──反正。」火火拒人千里的說。
謙用求助的視線轉向OSCAR
OSCAR看出謙很欣賞任天堂。從剛才短暫的接觸,他也不會懷疑任天堂具有演說家的魅力,未來日子去參政也沒問題。可是,這使他更不能確定任天堂的加入,會否破壞三人的和諧關係。
所以,OSCAR聳聳肩膊,用食指和中指挖向火火雙目,又挖向自己雙目,對謙說:
惡魔的眼睛,認得出他的同類。
任天堂折返,三人也就沉默下來了。謙因與火火和OSCAR分歧而心裡不快,而火火和OSCAR因同仇敵愾而拒絕再供應話題。任天堂似乎很快便感受到氣氛的劇變,他用了「要幫病倒了的朋友看店子」的理由離開,一臉可惜地向三人道別了。
離開吉野家,火火走進H&M女裝部逛逛,謙和OSCAR在門外的櫥窗前等候,他忍不住向OSCAR訴:
「火火和任天堂只見了幾分鐘呢?為何要一口咬定他不友善?」
OSCAR沉默一刻,才告訴謙他的想法:
「任天堂這個男生說話風趣幽默,可是,活像掩眼法般把他本身某些特質給抹走了。而這種藏得很深沉的本質,就像他在外套的內袋藏著一把手槍,讓火火覺得這個人不夠老實可靠。她想強調的,也正是這一點吧。」
謙失望地說:「連你也這樣想?」




「我的想法比她簡單得多,我只是習慣了三個人的相處,多了個人總覺得不自在。」OSCAR努力兼顧及謙的感受,說盡安慰話:「當然,也不排除只是一時錯覺。但人與人之間要合眼緣,交友更加勉強不來吧。」
「我滿以為,你們想結識多一些有趣的人。」
「我沒關係,但火火恐怕不是個會受人操控的女子。」OSCAR說:「你認識她多久了?你該知道,她一向愛恨分明。」
謙提出重要的一點:「你們兩個人,也是經由我而結識的啊!」
「那是因為,她剛巧也想認識我。」OSCAR搖一下頭,「否則,我們到現在仍會是乘坐同一種交通工具的陌生同校學生吧了!」
「也許……你的話也沒有不對。」謙彷彿釋懷一點,「誰都別想打她的主意,對吧?」
火火從店中走出來,謙主動與她說話,她一開始冷待他,全靠OSCAR間中插科打諢,她的話才多了起來。在車站分別之際,謙正式查問兩人:「兩位,任天堂落選了?」
「對。」火火和OSCAR異口同聲。
謙明白地點頭,從此以後,他在兩人面前,再也沒提起任天堂。
在這天以後,三人都感到彼此的關係一目了然。
這是個容不下變數的組合,彷如什麼經典的樂團,少一個人恍似有所缺欠,多一個人會奇怪地感到不自然。
或許,三人也意識到了──這段唇齒相依的友誼,宏觀地從未來看回去,即將成為人生中其中一項值得張揚的成就。
 
 
 




彷如一支飲用前要搖勻的飲品,
一下子捲入了巨大的旋渦。
 
慢慢靜下來以後,
想到自己的分子改變,
身邊的一切也不同,
一種重頭開始的感覺誕生了。
 
好像瓶後註明那一句:
沉澱物乃屬正常現象,
請放心飲用。
 
 
已有 0 人追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