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ward

知道紀雯的死,是在我離開她三年後的一個五月。
那時的我已經接受了一間國際旅遊雜誌的邀請,當上它們的旅遊記者,那個五月,在Liverpool有一個為愛滋病病人籌款的演唱會,我去了採訪。當然,我也去探了我的朋友Danny。
他已經一個小女孩的父親,一家三口加一隻史賓莎小獵犬,好一張幸福家庭的模樣。
「他經常提起你。」Danny的太太說,她是香港移民二代。
「是,特別是收到你的信時!」Danny說:「我敢打賭全部都是情信。」
他從雜物房拿出一個Nike鞋盒,內裡全是給我的信。

大部份都是香港寄來的,有幾封是法國的,有一個香港讀書時認識的學妹,她叫Hebe,她的信最多,幾乎每個聖誕及我的生日也寄來一張賀咭。


「女朋友?」Danny在旁邊問。
「你少多事啦!」她太太幫我應付了。
我找了一遍,卻沒有紀雯的信。我拆開一封Tammy寄來的,直覺得有種不祥預感。

她說在我離開後不久,紀雯有天突然被送進了醫院,原來是急性血癌病發。紀雯在來法國前已經知道自己有這個病,她的家人也曾阻止她來法國讀書,但她不想因為這個病而留在病房等待死亡,決定在有限時間裡面做自己喜歡的事。而她很幸運,在法國讀書這段期間,認識了一班好朋友,度過了一段快樂時光。而更幸運的是,嘗試了戀愛的滋味,她不會忘記有個傻傻的男孩,呆坐三個小時讓她作素描模特,踏半天單車,就為了陪她看一張老舊書桌。即使最終要分開,她也知道了原來戀愛也有苦澀的味道,會哭,會傷心,會肝腸寸斷。
她沒有將病情跟我們說,是不想我們替她擔心,她希望我可以無牽掛地完成自己夢想,找一個可以跟我繼續人生旅途的伴侶。有過這份愛,永遠都存在,此生,已足夠。

我將信讀了一遍又一遍,想起紀雯在我離開時,緊緊的抱着我,她當時是甚麼的一種心情?一時悲從中來,幾滴眼淚落在信紙上。

那年五月,是一個悲傷的五月。


When I was small, and christmas trees were tall,
We used to love while others used to play.
Don't ask me why, but time has passed us by,
Some one else moved in from far away.
Now we are tall, and christmas trees are small,
And you don't ask the time of day.
But you and i, our love will never die,
But guess well cry come first of may.

離開英國之後,我返回從前在法國住過的地方。那裡已經變了樣,外牆翻新了,間隔也改變了,已經找不回昔日的足跡。


我從樓下望上去當年那個廚房的玻璃窗,掩映間,好像有個跟紀雯幾分相似的女孩在裡面也望向我,我揉揉眼,發覺只是一場幻覺。

後來,我開始了尋找紀雯舊日足印的行程,我嘗試追憶一切關於她說過小時候的事,她說過台灣高雄,說過L.A. ,我方發覺原來我已記不清她說過的話,原來要忘記一個人是很容易的事,她會逐漸從你的腦海消失。
我不想這樣,我要尋回紀雯。我到過高雄,找到她以前的朋友,去過她從前的學校,坐過她最愛的飯堂坐位,走過她放學後回家的路,看到她從前看過的日落。
一陣風吹過來,彷佛它在不久之前,也曾吹拂過紀雯的身體,我幻想我倆又再接近。

一位熟悉她家人的街坊說,紀家已移民到美國 ,給我一個通訊地址。我拿着這個地址去到L.A.。

Hebe

「呀……忘記了!」剛剛離開更衣室後,我對Candy說:「我有兩張演唱會票要給阿Wing,我去Locker取回。」
「我在Briefing房等妳。」Candy說。
「O.K.」
我走到Locker前面,預備打開時,聽到Locker另一邊有人說話。
「妳認識Hebe男朋友嗎?」我認得這是同事Irene的聲音。


「Hugo?見過幾次面,怎樣?」
「跟我睡了。」
「不會吧!」
「我也不知道他就是Hebe的男朋友,那晚離開前,從他的電話見到Hebe的照片,我才知道。」
「他知道你們認識嗎?」
「這種話那會說啦?傻的嗎?」
「哈哈……妳們是姊妹啦!」
「不要這麼大聲啦,我現在見到她也有點甚麼不自在的。」

她們離開後,我才打開儲物櫃,門旁的鏡上,有張我跟Hugo的合照,我們在Bali的沙灘上,陽光很猛,身上的太陽油讓我們看上去閃閃的,我們都笑得很燦爛。

返回Briefing Room,阿Wing走過來,我對她微笑一下便坐下來。
「喂!你不是有演唱會票給阿Wing嗎?」Candy在我旁邊說,我方想起忘了這件事。
「Sorry, 阿Wing,待一會訓示完結,我再給妳好嗎?」
「OK……妳沒事吧!臉色不太好。」


「無事……」
「要不要止痛片?」Candy永遠有一堆藥物在手袋內。
「不用……無事呀!」

我一直以為可以當Hugo的出軌不是一回事,我以為自己是個過份大方的女朋友,但原來當知道有人在「分享」妳的男朋友時,一個女人是如何也不能當沒事發生過的。

「喂,Hebe!」Candy拿着一份乘客名單猛撞我。「妳看!」
她指着上面一個名字—LEE Wai lok Howard。
「是他嗎?」
「好似。」
「可惜沒有中文名,不過我覺得應該是他了!」
「可……可能吧!」
我望着這幾個英文名字,才知道原來有些你期待很久的東西,如果突然出現的話,會使你有種手足無措的尷尬。
「想好預備跟他說甚麼嗎?」Candy似乎比我還興奮。
「說甚麼?」


「妳不是打算講句:『HI,你好嗎……Chricken or Beef?』便算吧?」
聽她這句話,我忍不住笑容了,心情也平復了。
對,如果真是他的話,我應該說甚麼呢?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