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下午的行程都取消了,因為我激動地嚷著要回酒店洗頭。
  該死的鳥糞,居然不偏不倚地掉在我的頭上。日本這麼大,東京這麼大,新宿御苑這麼寬廣,怎麼偏偏要掉在我這顆小小的頭上?真是可惡,已經洗了兩遍,頭髮還是有屎味,髮根仍然黏有白色的鳥糞。
  我想吐,比見到拉麵更想吐。
  「點解會中頭獎㗎!點解啊!」我在浴室裡歇斯底里地喊。
  與裕貴甫回到酒店房間,我便一個箭步衝進浴室,跪在浴缸前洗頭。至於裕貴,他就站在浴室門口幸災樂禍地笑著。
  「真係多謝你呢,幫我擋咗。」裕貴說。
  「你食屎啦!如果唔係我趴喺你上面,舊屎應該直接跌落你塊面度!」
  「所以我咪話多謝你囉,幫我擋屎喎。」


  我聽到裕貴可惡的竊笑。
  「洗唔甩啊!」我發脾氣丟花灑,花灑落地時一個華麗轉身,把我顏射得滿面是水,「牛丸裕貴,你過嚟同我奶乾淨佢!」
  裕貴沒有回話,他撿起了花灑,讓水淋在我頭上。我感覺到有一隻手在細心地、不嫌髒地為我刮去牢牢黏著髮根的鳥糞。
  他就跪在我旁邊,專心地為我清潔頭髮。
  低著頭的我試著從眼角看他此刻的表情,可惜夾著洗髮露的水不斷流進我眼裡,我無法持續睜著眼睛,看不到他的表情。
  但我猜,他應該在嘲笑我吧,嘲笑我糟透了的運氣,還有連跪著洗頭也洗不來的自理能力。
  可是,可能,他此際的表情,是很平靜的、很溫柔的,一心一意的想為我洗掉令我煩躁的污垢,不介意弄得指甲縫裡都是鳥糞,只希望能夠平伏我因為倒霉而壞了的心情。
  不過,我傾向相信前者,可能性比較高,只因換了是那人,他一定會為這樣的事嘲笑我很久很久。
  洗過頭後,我坐在鏡子前吹乾頭髮,裕貴則躺在我床上看電視。
  「你喺街瞓過就唔好瞓我張床啦,瞓到污糟晒。」我投訴他。


  「你個頭有屎添啦。」他還擊,「尋日喺神社你應該順便幫自己祈福,噉今日就唔會中雀仔屎。」
  「我又唔係寵物。」我嘀咕。
  「希臣,你今晚有冇地方要去?」他關了電視,坐在床緣,透過鏡子看著正在吹頭的我。
  「我啲行程已經全部都交晒畀你去安排啦,你話去邊我咪去邊囉。」
  「如果你唔介意嘅……」他從手提袋裡抽出兩張紙,「今晚陪我去演唱會?」
  那是兩張演唱會的門票,日期是今天——2016年12月25日,我在東京的第三天。
  「好啊。」我爽快地答應了,「不過點解你會預先買咗兩張飛?」
  我衝口而出,說了才意識到自己問了一個不該問的問題。
  「本來諗住同朋友去,不過佢嚟唔到。」裕貴回答的時候面有難色,但我看得出來他正努力以微笑來掩飾。
  很明顯地,裕貴所說的朋友,就是「HAYASHI」。


  說不定連裕貴的這個東京之旅,最初也是安排和那個「HAYASHI」同遊,只是「HAYASHI」失約了,結果變成只有他一個人獨遊。
  如果是這樣的話,對於裕貴來說,要完成這個旅程是一件極為艱難的事,因為他需要隻身完成本來屬於兩個人的旅程。
  漆黑一片的電話螢幕背景、鞋子上的名字、躺在樹下若有所思的表情——裕貴,他是否真的承受得來?
  「你而家都係同朋友一齊去啊。」我說,「嗰個就係我。」我用拇指指著自己的鼻子。
  「係喎。」他笑了。
  雖然我無法取代「HAYASHI」,但至少可以令他暫時分心,不用每分每刻都想著那個不在身邊的人。
  「陣間係去聽邊個嘅演唱會?」
  「さかいゆう。」
  很抱歉,我真的從來沒有聽過這個名字,我對於日本歌手的認識,就只局限於濱崎步、宇多田光、Morning娘、AKB48這些普遍香港人都認識的歌手和團體。
  「有啲咩歌㗎,播嚟聽吓。」
  於是裕貴便用電話播放那個歌手的歌,我們就這樣坐在酒店房間裡,聽歌聽了一整個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