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是因為「HAYASHI」嗎?還是純粹因為歌手唱得感人?
  看過演唱會後,我們回到新宿,裕貴說想吃點甜品才回去,所以我們找到一間仍然營業的餐廳,各自點了一塊蛋糕。
  我望著坐在我對面吃蛋糕吃得津津有味的裕貴,蛋糕不單滿足了他的胃,也滿足了他的心情。
  然而我無法忘掉在演唱會上眼淚汪汪的他。
  舞台藍色的燈光映照在他面上,他用無力的笑容迎接那首歌的每一個音符,眼淚一直懸在眼角,搖搖欲墜,只消輕輕一擠就會掉落,但他倔強地控制著自己面部的肌肉,不准它掉下來。
  是因為「HAYASHI」吧?是因為那首歌,讓他想起了「HAYASHI」吧?所以他才無法向我解釋那首歌的內容,因為他不想讓我知道關於「HAYASHI」的事。
  我實在很想知道,很想知道他和「HAYASHI」之間的事,很想知道「HAYASHI」是一個怎樣的人,竟然可以令到一個男生為其而哭。可是與此同時,我提醒自己不能讓好奇心支配同理心,既然裕貴不願意多談有關「HAYASHI」的事,我也不應提起。
  裕貴明天就要離開東京了,我不能這麼自私,這個晚上挖開他的傷疤,翌日就把他置之不理。


  「啊,你睇吓,係聖誕樹。」裕貴著我往窗外看,果然見到一棵約有兩層樓高的聖誕樹,掛滿大型裝飾和亮了多種顏色的燈泡,很有節日氣氛。
  不知道那人在做什麼?陪他一起度過這個晚上的會是誰?有沒有那麼一秒鐘、半秒鐘,他有想到我?
  螢幕亮了,22:46,沒有訊息。
  「希臣,你喺香港會點樣過聖誕節?」裕貴問我。
  「冇啊,都係自己一個人過。」我的笑容味道帶點苦澀。
  「好寂寞呢,希臣嘅聖誕節。」他用落寞的眼神望著窗外的聖誕樹,「一個人過嘅聖誕節,係點樣㗎?」
  「都係噉囉,周圍都有聖誕歌,周圍都有聖誕老人,一街都係手拖住手嘅男男女女,我就淨係可以將兩隻手插入褸袋裡面取暖。」我回想著過往每年的聖誕節我所遇到的光景,「唔夠暖可以加隻暖蛋。」我怕說得太沉重,所以說個笑話來打圓場。
  但是目光沒有離開過聖誕樹的裕貴沒有反應,似乎聽不懂我的笑話。
  「寂寞……習唔習慣到㗎?」他問。
  「嗯。」我點頭,「我一早就已經習慣晒喇,都咁多年囉……」我聽到自己的聲音逐漸變得微弱。


  寂寞這感覺,說習慣了都是自欺欺人。沒有人能夠對寂寞麻木,認為自己對寂寞麻木了的人,只是對寂寞無助,尤其是當心裡住了一個不可能的人,面對寂寞時的那份無力感,那份無能為力,那份無可奈何,根本不可能習慣。
  「如果可以快啲習慣就好喇。」他回來了,繼續吃蛋糕,面上的微笑有點虛弱。
  「不過今年我唔寂寞啊。」我抖擻精神,用故作開朗的聲線說,「因為有你陪我過。」
  「我都係啊,因為有希臣陪我過。」他說,用刻意提高的聲調。
  我們相視而笑。
  多虛假的笑容。
  我們都是騙子,我們明明都寂寞。即使坐在我們對面的,有對方,但我們都寂寞。
  那是因為,這個聖誕節,陪著他的不是「HAYASHI」。
  而陪著我的,也不是那人。
  螢幕亮了,23:00,沒有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