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步前來的孫五無是一名身材高佻、骨架瘦削的男子,細碎長髮纖長眉毛,一副黑色膠框眼鏡掛在眼前,白色裇衫配以海藍色的牛仔褲,給予人一種簡潔且帶有活力的感覺。

“可惜可惜,若然膊頭能夠再橫闊一點,胸肌能夠再厚實一點的話,那就真的是十全十美了!”
米花用上審視目光打量孫五無的上身後,眼神隨即放回在正經事情之上,他手中所持的麵包。

“牛油夾心麵包嗎?”
長方形狀的麵包中心夾上了一件厚切牛油,跟典型茶餐廳式的「菠蘿油」佈陣無異。

正當米花打算提問此麵包有著甚麼名堂的時候,孫五無比她更早一步的說起話來。





「竟然在試食前吃下波板糖,你真的是這次比賽的評審嗎?」
孫五無看到桌上那塊濕漉漉的波板糖後,亳不修飾的把心中想法直說出來。

短短的一句說話,徹底地幻滅了米花早前對他所作的虛構暇想。

「二十九號,你知不知道我可以憑著你剛才的那一句說話直接把你踢出局呢?」
米花雙手交叉放在胸前,擺出一副不屑的臉容。

「我當然知道,但你並不會這樣做。」
孫五無臉上亳無懼色,一道看透世事的模樣。





「哦?你憑甚麼這麼肯定呢?」
米花用著傲視的眼神鈄視著他。

「若然你會因為一句說話而輕易作出動怒的話,那你根本沒有可能擔任米芝蓮香港區負責人這個位高權重的要職。」
孫五無展示出一道悠然自得、五行欠打的嘴臉。

“這小子....嘴巴的確有些少本事。”
被孫五無這樣一下巧妙的「抬舉」,若然米花硬是堅持要把他踢出比試之外的話,那便會顯得亳無器量可言,有失自己尊貴的身份;
雖然米花的確沒有意思就這樣的把他踢出局,但她亦不得不佩服孫五無的整個「佈局」,略為對他另眼雙開。






「說到底,你剛才那句說話帶有嚴重侮辱我的意思,我是沒有可能就這樣作罷的。」
米花亮出一彎鬼魅的笑容,把桌上的那塊波板糖直指到孫五無嘴前。
「作為懲罰,我要求你扮成一隻小狗伸出舌頭,舐一下這塊波板糖。」

「很抱歉,我並沒有舐別人口水的怪僻。」
孫五無雙手舉高作投降狀,嗤之以鼻的一笑。

「你一日不願意舐下波板糖的話,我一日也不會評審你的麵包成品。」
米花沒有任何開玩笑的意味,言之鑿鑿道。


滴答...滴答...
時間一秒一秒的過去,手錶的秒針滴答滴答的移動。





孫五無看了自己的手錶一下,發覺麵包自出爐起已達分半鐘有多,時間已達刻不容緩之境;
若然他沒法在期後的分半鐘內把麵包送進評審口裡的話,那麼他早前整整一小時的努力便會完全白費。


“這回真的是自討苦吃了!”
孫五無只是一時看不過眼的關係才口快快揶揄米花一下,完全沒料到事件會發展成如此的地步。

大局為重的關係,孫五無忍痛放下自身尊嚴,把頭靠近波板糖的方向並伸出舌頭起來。

「雙手放在身後,膝頭微微彎曲,彎下腰!」
米花及時收回波板糖,要求孫五無做出一系列的肢體動作。

「你...不用做到這麼絕吧..?」
孫五無強行咽下了一口口水,滿頭大汗,臉容顯得非常繃緊。





「啦....啦...啦...」
米花扮作聽不到他似的,左右靠膊頭方向搖頭,發出繽紛的啦啦聲。


滴答...滴答....
兩分鐘已過,孫五無別無他選,只能老實地做出米花所要求的動作。

「Good Boy,真乖!」
米花滿意地點下頭,把波板糖放到孫五無的嘴前。

舐!


「呀!」




舌頭接觸波板糖的一刻,孫五無發出了一聲慘叫,雙手按著臉頰一臉痛苦狀的跪在地上。

「黃連....」
他不斷的把口水吐在地上,試圖把殘餘在舌頭的黃連味通通帶走。

「啞子吃黃連,有苦說不清。」,這十個字透徹地描述出黃連那種千絲萬縷、抓劃人心的苦澀味,任世間一切浩劫也不能與此相比。


「哈,只是舐一下便有這麼大的反應!」
米花對跪下來的孫五無抱以一個憐憫的眼神,會心微笑搖頭道。


這一刻,孫五無打從心底裡的對米花作出欽佩起來。
在較早前製作麵包的過程中,他一直留意到米花悠然自得的含著波板糖,對她那種輕視評審工作的態度感到非常不齒。





到頭來他才知道自己可是徹頭徹尾的錯了,米花可是一直忍辱負重、以臥薪嘗膽的方式用上黃連製成的波板糖麻痺自己舌頭上的味蕾,好讓舌頭能夠更靈敏地品嘗出除苦味以外的味道,準確精細地嘗出選手們在麵包裡頭所投下的心思。



「對不起,米花評審。
我收回我剛才那道極為過份的說話!」
孫五無站起身來,對米花作出一道九十道鞠躬。

他只是舐了一下波板糖便已經有如此巨大的反應,但米花可是接近在整整的一小時裡把波板糖面不改容地放進嘴裡。

對於自己剛才的失態,他感到非常的羞愧及無地自容。


「抬起頭來吧!我接受你的道歉。」
米花一臉凝重的樣子,伸出右手著孫五無不用再作九十度的鞠躬。















「好了!胡鬧劇可是演夠了!
若果我還不吃下你這個麵包的話,那就沒法體會你放在其中的『溫差』心思吧!」
說罷,米花嗖一聲的往麵包大咬一口。


「甚麼?你...你竟然能夠單憑肉眼便能判斷出溫度?」
面前的米芝蓮榮譽食物評審總主任比他預期中的更為「高章」,使他驚訝得沒法把口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