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想起那段日子裏的弟弟,
彷彿就嗅到紙粘土那陣潮濕的紙漿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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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菁,是他們的兒子。

有點像女孩子的名字,不是嗎?
這個孩子,也真的長得有點像女孩,性格也特別多愁善感。



姊姊有着小麥色的肌膚,弟弟出生時卻是遍體的雪白。
那個夏天,他為要要更像姊姊,天天去游泳曬太陽,壯了一點,也黑了一點,才比較像個男孩子。

與姊姊的活潑多言完全相反,弟弟是個沈默寡言,心思細膩的男孩。
阿莉愛做飯、也愛運動、愛結識朋友。
阿菁卻愛看書、愛做小手工、愛聽音樂。

阿靜就知道這個孩子與姊姊會是南轅北轍,幸好他們感情不錯,姊姊總作帶領,弟弟忠心跟從,由功課到玩樂甚至家務都合作無間。
這個孩子也是非常乖巧聽話,只是跟姊姊有着不同的基調。



家長日見到班主任,總不離開那幾句話。
弟弟很有藝術天份。
弟弟性情有點孤僻。
弟弟過份追求完美。

阿靜本來就是作畫的。
色鉛筆、水筆、蠟筆、粉彩、水彩,甚麼都給阿莉買一通,但她卻只愛吃和運動。
阿菁隨手拿起姊姊丟在一旁的顏色,畫出了極美的圖畫,媽媽看見了,就快樂。

他以為自己就是喜愛繪畫。


直到六歲那一年,他遇上了泥土。
這些泥,成了他畢生的摰愛,甚至讓他願意在年少的時候就離鄉別井,遠赴他鄉。

記得那年弟弟參加了學校的粘土班,同學們都做出一個個醜醜的小動物。
放學時帶着七零八落的四不像下課,家長看見他們的創作都哭笑不得。
但弟弟不願意下課,因為他怕他做的小白兔會散掉,一直待在課室裏哭,不願離開。
老師邀請爸爸到課室勸他,只見他護着那活靈活現的紙粘土小兔,瞪着汪汪的大眼睛,我見猶憐的模樣。
爸爸教他把小兔放進裝手帕的小膠盒裏,再把紙巾搓成小球,填塞盒內的空間。
小兔被好好保護了,弟弟才放心把它帶回家。

這小兔後來一直擺放在客廳中,來訪的朋友都沒有人相信那是一個六歲小孩子做的。
那眼睛、那耳朵、那毛髮、那動態,以至口鼻部那細嫩的感覺,他都做出來了。

他把小白兔送給了媽媽。
他的所有小手工和畫作無不是獻給媽媽的。



那段時候,媽媽一直是他生命的中心。
媽媽不快樂,他也不快樂,他要哄媽媽開心。

然而水晶般透明的心,同時也脆弱如玻璃。
最先留意到這小樹苗開始委靡的是爸爸。
他帶他見了心理醫生,接受診治。
這敏感脆弱的小心靈實在不宜一直留在阿靜身邊。
她對他太重要,而她的狀態實在令小孩子太沉重。

兩夫妻因此吵了很多次,拖拖拉拉了幾年,到了他十二歲那年,阿力把他送走了。
他到了大板學藝,那是他夢寐以求的樂土,代價是從此遠離了親愛的媽媽和姊姊。
爸爸也因要陪伴他,也等如與妻子與女兒分開了。

一家人從此各散東西。



在很長的一段日子裏,她只能靠那每週一通的長途電話,和放在客廳玻璃櫃裏的紙粘土兔子,思念着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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