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什麼東西,比起冬天的被窩裡,更令人值得依戀。要是有人說被夢想喚醒,那大多是因為,他的夢想過於自我安慰,得不時動用到腎上線素而已。單憑一個蘇菲的世界,已能壓得令人喘不過氣來。深淵不過是自我的反射,存在的意義正是此深淵。(29086) 鬧鐘響起,從無意識中起床,看到手機上紅色的圖示,帶點掙扎地用手指一劃,隨後又趕緊回到溫暖的床上,鑽進溫暖的被窩裡。過了一會兒,漸覺得,朦朧地睡在床上甚不好受,於是又翻開被子,啊,皮膚接觸到冷凍的空氣,這感覺真不好受。然而,很快便習慣了。   梳洗後,電話傳來新訊息,原來又是群組的。只是,今天連看一眼的心情都沒有了,便直接劃過去。手指在電話屏幕上刷了數遍,同時嘴裡嚼著熱乎乎的艇仔粥。  我不怎麼愛吃花生,總覺得它是似有或無的存在。本來鮮嫩可口的粥加上海鮮,本應肆無忌憚地放進口腔裡。然而,加上了花生,就不得不小心翼翼,避免那討厭的花生碎卡在牙縫裡。幸好我沒有「喝涼水都塞牙縫」的運氣,不然早就「滿口塞盡花生碎」了。  今天是星期天,不用上班,很好。在沒有注意到的情況下,壺中的粥已見底。我又用匙羹挖了幾下,感到無趣後,便將水注入到保溫壺裡,只是水面永遠到不了頂。桌面上放著作品集的複印品,如今,僅作為墊枱之用。  嘗試回想昨天做過什麼事情,在一剎那間,我竟然完全想不起來,錯愕感油然而生。過了好一陣子,終於想起來了,昨天與朋友一起吃火鍋,還吃得很飽。要講述昨天的事發經過,得先從前天講起。  







 當時我正打算洗澡,冷不防地,電話在大半夜響了起來。要知道,那時候我的父母都已入睡,只剩下老哥在廳中用手提電腦。老哥一看電話號碼,便朝著澡室這邊說道:「你的朋友。」說罷又將電話拿過來,電話中傳來一把熟悉的聲音, 「喂?」「是我,明天下午你有空嗎?」「嗯,做什麼事情?」「是這樣的,明天下午夭爺說要吃火鍋,你要來嗎?」我猶豫了一下,「好啊,那什麼時候等?」「中午十二時橋底等吧。」「難不成是晚上?好,明天見。」「再見。」  電話傳來掛斷的聲音。我將電話放到一旁,然後把花灑的開關扭向左邊,水花由冷轉熱,身體也漸漸習慣這種溫度。無論季節,我總覺得,熱烘烘,尤其對煙霧瀰漫那種環境感到舒服,像浸溫泉一樣,有飄飄然的感覺。只是,家人們都不同意我的做法。此時,老哥走了進來。  「你又不開抽氣扇。」 「我一會兒再開。」 他已見慣這場面,於是便任由我了。洗完澡,又隨意地看手機一會兒後,我決定去睡覺。然而,習慣了晚睡,偶爾早點也睡不著。明天是近來罕有的日子,因為最近都過得沒什麼目的。 鬧鐘響起來,依照慣例,我又半夢半醒地睡在床上,想起了今天有事情要做,便額外施加一點兒意志到身體中。隨後上網看了黑鏡,如果要現在記起是哪一集,恐怕是做不到的事情。隨著活著的時間越長,對於生活感知力亦漸減;又或者,這僅是保護機制,避免我們迷失在瑣碎的日常當中。  手機傳來訊息,海馬說,要將約定時間延後半小時。對於正在瀏覽社交平台的我,自然沒什麼大不了。但假若要我早半小時出門,那麼內心的抗拒便會湧現。  到底,是什麼原因導致這個情況?我也不清楚,只是盯著發光的屏幕。過了好久,終於等到十二時十五分,是該換衣服的時候,於是我穿好衣服,帶上銀包手機等隨身物品,又不知怎的提上背囊,沒有想太多的情況下走出門口,並關上鐵閘。  我在走廊等著電梯時,不自覺地將手機拿出來,同時將它當作鏡子用。照了幾遍,確定一切妥當後,升降機也到來了。升降機裡的燈光昏黃,古老而帶點現代感,透過電梯的牆,並不能看清楚自己的模樣、身體以及表情。(28983)  小時候很害怕獨自乘升降機,因為總想像,恐怖片的情節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升降機無緣無故壞掉,然後有什麼東西突然出現……慶幸的是,我的想像力很平凡,因此沒有什麼事情發生。  最驚嚇的一次是在坐升降機,放學回家時,那時正值雨天。從升降機粗糙的牆壁,我隱約看見一個很矮小的孩子,大約只有到旁邊女人膝蓋的高度。(11829)  至今還清楚記得,當時自己是驚訝多於害怕,只有在回到家後,恐懼感才突然襲來。然而,真相到底是怎樣,除了那團影像之外,並沒有人了解。只是,縱使我是我自己,依然不時對於自己存有疑慮,我的真相又是什麼呢?或者,恐怕那團影像本身也與我一樣,不了解真相。        踏出升降機,朝著大門走去,同時瞥了一眼大堂時鐘。十二時二十五分,還有五分鐘的時間,時間綽綽有餘。一走出大門,仿佛世界如新的一樣,每樣事物都鮮明無比,甚至帶點陌生感。  這一定是太久沒出門的後遺症。畢竟,為了作品集,我差不多有半個月足不出戶。要是有人欺騙道,梁振英再次當選特首。在這個狀態下,我也不會去懷疑,頂多只會感到氣憤而已。  足不出戶的確有很多後遺症,例如縱使看到一個動人的異性,你會連直視她的勇氣也沒有,更莫論去結識她了。當然,在香港這片中西混合的地方,在街上突然向陌生人打招呼,並不是一件常見,甚至可稱為突兀的事情。最主要原因還是,來自內心深處的不自信吧,好一個中西合壁。  說時遲,那時快,沒想到朋友們直接朝我這邊走過來了,海馬直接朝我來個擁抱, 「好久沒見了 。」「還好吧。」  我們在街上走著,又打算上去街市買火鍋的材料。本來打算坐升降機,但看到很多人在等著,便放棄了這個念頭,直接選擇走樓梯。這條樓梯我走過好多遍,甚至連樓梯有多少層,我也一清二楚。下次,應該好好去點算梯級的數量。  走進街市那一刻,我以為自己來錯地方了,除了門口的那間麵包舖,尚算認得它的外貌,其他的一切都改變,變得現代化、新穎、乾淨,以及擁有充足光線。「我們去拿個購物籃吧。」我調謔了一下這個環境,沒想到夭爺竟聽不出其弦外之音,「哪裡?」我與海馬對望,大家眼中只有無奈。 五光十色的菜市場令人眼花撩亂,夭爺首先建議:「今天我們弄一個烏冬火鍋吧!」 在沒有人反對的情況下,我們走進雜貨舖,二十元八包的烏冬,又買了兩包豬骨湯底,「誰有零錢?」海馬問道。我翻了翻錢包,只有三元硬幣,該不會欠一元吧……此時墨菲定律又靈驗了,「這裡。」我拿出一張十元紙鈔,遞給老板娘。她又找回我六元,把剩餘的硬幣放入錢包後,我們便繼續去買東西。「年輕人,要不要買菜?」「油麥菜十五元兩斤,很便宜啊,食了皮膚變好,快高長大,便自然受女生歡迎了!」滿臉笑容的菜攤老板娘向我們熱情地推薦著,「那樣的話,要兩斤吧。」於是,海馬手裡便提著兩袋菜,「麻煩了,聖誕快樂!」「聖誕快樂!」老板娘高興地回應,在這此我隱約感受到了什麼,卻一時之間說不出來。「接下來要買什麼?」我們一致望向了剛進來經過的肉丸店。「這裡哪有兩斤,是騙人的吧?」  我盯著手中沉甸甸的膠袋,竟忘了斤與公斤,是兩回事。終於,在一起享用八包烏冬,再加上一堆配料後,肚子早已脹得不亦樂乎。與友人道別後,便獨自走回家。在途中,望向普魯士藍的畫布掛在天上,不知不覺,原來早已黃昏。  街燈照亮了街道,朦朧散發出都市的美,行人的醉。帶點依戀回到家中,一切是那麼熟悉,十年如一日,水天成一色,時間與空間早已水乳交融,亦像雌雄同體,形影不離。  又是一個安寧的晚上,晚餐、電視與晚安。火鍋的蒸氣逸出到大氣當中,然後便安份,守已了。只是偶爾,不禁想像蒸氣的可能性。(289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