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人手不足,後日起你調去旺角菜街頂更,直到抽調到人手再另行通知。」
 
經理的最新工作安排,使我心底一沉,並二話不說的回覆,
 
「我可唔可以唔去?」
 
大概,這是我人生中少數拒絕工作上的安排,畢竟往日的都只是敢怒不敢言。
 
「可以,辭職就唔洗去,但記住要畀代通知金。」
 


那一刻,我的腦海只有一個念頭,倘若調派到旺角的話,目前的一切就會有所改變。
 
人就是一種十分矛盾的生物,每天抱著期望,但同時又會對改變這回事有所恐懼,畢竟每個人都害怕承受不起改變的代價。
 
「好呀,咁你揾多個人頂埋我個位。」
 
只見經理一直在輸入中,看來要不是有千字文訓斥我的話,就是不知道該如何回覆,也許,懦弱的人突如其來的勇氣往往都可以把人嚇得不知所措,最終他作出了一定程度的讓步。
 
「唉,怕咗你啦!咁我調銅鑼灣Sogo嗰邊嗰位同事去,但你聽日就要頂佢個位,因為佢放假,大家互相遷就啦!」
 


「Thanks!」
 
這個時候,對於第一次抗爭成功有一種愉悅的感覺,同時又開始對於這位一向記仇的經理有所憂慮,因為我深信他總會在工作上找機會報復。
 
可是不想也罷,始終這是我的選擇。
 
「今晚好多謝你呀,我返到啦,你呢?」
 
連朱古力女孩也平安到家,是時候回去了,畢竟天快亮了;
 


一路回去一邊看著漸藍的天空,不禁嘆了一口氣,因為又是一個無眠的晚上。
 
回到家不久便要上班,而且今天就要前往新的工作地點,雖然只是大約隔了一條街,不過我對此還是有所憂慮。
 
在我上班不久後,已經收到了朱古力女孩的whatsapp;
 
「你今日無返工?放假?」
 
「有返呀,不過畀人調咗去sogo嗰邊呀。」
 
然後,我看到兩個藍剔,心想這兩個藍剔可能意味著一個句號。
 
就在我對此陷入迷思之際,有人拍了我的肩膊一下,並有一把熟悉的聲音笑道,
 
「早晨呀,轉咗新環境點呀?」


 
在那個瞬間,我憶起了由於姐夫是一位經常失蹤而且沒有任何交帶的人,姐姐對此說過的一句話,有心的人就算分隔兩地都會苦苦尋覓,但無心人就算兩步也會嫌遠,就算一句問候的短訊也會嫌多。
 
有人說過,一句問候,一個細微的舉動,比許多悉心安排的浪漫和情話,更輕易俘虜一個人的心,帶來一種不能忘懷的感動。
 
「雖然話好近,但點都會有唔慣。」
 
「咁.....為咗令你適應新環境,去食飯嘅時候行多幾步過嚟同你say hi啦!」
 
「哈哈,Thank You!」
 
有時候,我不知道到底她待人溫柔是一種慣性,還是唯獨待我與別不同,正如基神所言,溫柔這回事就像藥物,可以救回一個人,亦可以輕易置一個人於死地。
 
「咁我返去開舖啦,轉頭再揾你啦。」
 


朱古力女孩離開後不久,再有一個人用力拍了我的肩膊一下,
 
「喂!肥仔!今日竟然無請假呀?琴晚點呀?食咗未呀?」
 
是基神!我竟然可以在日上三竿的時候看到這個人出現,這是何等的幸運和難得?
 
這個人的話題,給我的感覺總是離不開女人和性愛。
 
想起他昨晚的臨時失約,縱使原因值得同情,但這絕不是原諒的理由。
 
我板著臉答道,
 
「起咗,返緊工,無點,無食。」
 
「做咩男人老狗整個嬲豬樣呀?等哥哥哄下你啦。」


 
「我敢肯定你唔係為咗探我!只係路過,仲要咁啱見到我。」
 
「呢啲咪緣囉!」
 
「真話呢?」
 
「買禮物囉,Cathy嘅母親生日!喂,講返你琴晚點?」
 
「無呀,你臨時無去,跟住有條女為咗避啲仔,走埋嚟同我地傾計,傾傾下仲話玩遊戲,嗌咗三十杯Jagerbomb!」
 
頓時,他變得有點支支吾吾,
 
「係呀?咁......最後佢一個飲晒?」
 


「我飲咗兩杯,其他都係佢飲晒。」
 
「唔同你講住,要去買野,再傾啦!」
 
那個時候,我留意到基神聽到三十杯Jagerbomb的時候,他的眼底裡傳來一絲驚訝,離開的時候,臉色和神情間流露著有點......唏噓?
 
難道三十杯Jagerbomb的背後又有故事?不過我沒有興趣給予他一個擁抱。
 
在新環境的日子過得很苦,畢竟這裡人流多,對於我「扮工」玩手機極為不便,同時朱古力女孩沒有準時在午飯時間出現,今早的感動猶在心頭,接著又有點失望的感覺湧現,兩者間的落差,使我的內心如像坐在過山車,一邊想起她今早的舉動和感動,另一邊又在失望和胡思亂想間徘迴。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朱古力女孩依然沒有出現,天色漸昏,刮起了一陣冷風,讓我想起了冬天將至,到時候又要每天聽著Single Dog Single Dog Single all the day see av play airplane they are fucking all the day......
 
想著想著,伴隨著冷風有一張中學時期作文的草稿紙,突如其來整張的吹到我的臉上,情況狼狽得很,回過神來發現手中緊握著的那張草稿紙寫上滿滿的文字。
 
由於空閒得很,於是我讀起了草稿紙上的文字來......
 
有種花,超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不應屬於世上-彼岸花。
 
花開一千年,落一千年,有花不見葉,葉生不見花,生生世世,花葉兩生錯,花葉永不相見……
 
人們指望不朽,可是忽視了不朽與死亡和一起才有意義,永恆其實只是一個詛咒。
 
她,外表是一位平平無奇的少女。
 
她會冷,冷了會生病,她會累,累了要休息,她會老,她會死,跟一般血肉凡胎無異;
 
可是她的精神和意識不老不死,就算肉身被歲月催人老,對她而言,終結只是另一個開始,無始無終的長久持續,讓她跟墮進無間地獄無異。
 
她一雙明亮的眼眸裡,看到了許多人的因和果,前世今生,還有人的心性。
 
那能力在凡人眼中可以說是神通,於她而言是詛咒,是犯了禁忌的天譴。
 
但她看不到所愛之人和她的「同類」。
 
她在悠長歷史長河裡,轉世過不同的身份,起初曾為一位平常的女孩,會笑,會哭,會愛,可是這些已經是太久遠的往事,大概活過的細節,時間太久,再也記不起。
 
後來,無數遍轉世的記憶在腦海間一點一點堆砌,存在過的時間,經過日積月累的新舊記憶交替,漸漸忘記了自己是誰,從何處來,往何處去,對少女而言,她亦一無所知;
 
只知道一直活下去,漸漸地連一些「人」基本具備的感覺五觀同樣變得淡然,只有伴著不朽的意識活下去。
 
終結只不過是開始,開始只不過是等待另一個終結,再等待另一個開始;
                               
十年過去了,我依然活著,仍然執著地愛一個人,只不過是身邊的人和事物一點一點退卻;
 
一百年過去了,我依然活著,仍然執著地愛一個人,只不過是身邊的人和事物一點一點退卻;
 
二百年過去了,我依然活著,仍然執著地愛一個人,只不過是身邊的人和事物一點一點退卻;
 
三百年過去了,我依然活著,仍然執著地愛一個人,只不過是身邊的人和事物一點一點退卻;
 
四百年過去了,我依然活著,仍然執著地愛一個人,只不過是身邊的人和事物一點一點退卻;
 
五百年過去了,我依然活著,仍然執著地愛一個人,只不過是身邊的人和事物一點一點退卻;
 
六百年過去了,我依然活著,仍然執著地愛一個人,只不過是身邊的人和事物一點一點退卻;
 
七百年過去了,我依然活著,仍然執著地愛一個人,只不過是身邊的人和事物一點一點退卻;
 
八百年過去了,我依然活著,仍然執著地愛一個人,只不過是身邊的人和事物一點一點退卻;
 
九百年過去了,我依然活著,仍然執著地愛一個人,只不過是身邊的人和事物一點一點退卻;
 
一千年過去了,我依然活著,仍然執著地愛一個人?他到底是誰?
 
對!我依然活著,一直存在著,一直、一直、一直永遠永遠重覆地活著。
 
活著,到底是什麼?
 
死亡,到底為何意?
 
過去、現在、未來等等字眼,對我而言沒有任何意義;
 
當擁有了永恆,時間便沒有任何意義。
 
看了一次覺得這些文字十分.....中二病!
 
但細心回想,總覺得這些字裡行間有一種熟悉。
 
把草稿紙內的文字讀了一遍又一遍,手寫的字體鏗鏘有力,看來這人的文化亦有一定程度的修為,可是內裡的文章.......要不是小說故事的話,就是一種尷尬的抒情文?
 
我記得問過基神,如何區分中二病?
 
他笑說,只要較為著名的人抒情就是至理名言,你在抒情的話就是中二病。
 
可是我愈看更覺這故事的內容和文字十分眼熟,於是我不自覺的把這篇文章再看了一次,結果在重看無數遍過後,竟然愈看愈入神,彷彿有一種連文字也在浮動的錯覺,接著有一把聲音劃過腦海......
 
為甚麼我會有這種感應?難道這張草稿紙也是遺憾?
 
故事與故事,夢與夢之間,對我來說沒有終結,周而復始,延綿無盡的輪迴......
 
經歷了無數的時光,歲月的折磨,時間把記憶漂白,把情感抹走,可是無論轉生幾次,一定還是會喜歡上他,這就是命運吧?
 
這些讀白在我的腦海聲聲作響,有一把模糊的女聲在訴說著,同時亦有一把男聲在喚道一個......名字?
 
唐曉瑤。
 
我確定自己聽到的是這個名字。
 
然後再有些不屬於這個年代的剪影掠過,我看到有一男一女在雪地相擁,男的一身古代軍裝在放聲痛哭,女的倒在血泊之上,然後我再看到一位古代軍裝的男生揮劍殺害了一位侍女,接著再看到有一男一女在黃昏下親熱,有一頭小狗作見證;
 
場景一晃,我聽到上課的鐘聲亦看到正值仲夏的課室,不過這些剪影過於零碎,根本組不成一個完整的故事。
 
這是我第一次遇到的情況,往日的遺憾記憶清晰可見,如像細閱一本完整的小說,可是這次卻像從小說的殘頁中翻閱著。
 
接著,有一把清晰的女聲在我的腦海響起;
 
「呢啲係屬於我嘅記憶,嚴格嚟講,只係屬於我嘅記憶,因為記憶中嘅人大部份都已經忘記咗我存在。」
 
突然我的意識回到了現實,可是時間如像定了格,而腦海中的女聲終於露出了她的盧山真面目。
 
她就是當晚在尖東的女孩!她的神色間依然冰冷淡漠,再用上短促的語調說,
 
「你希望可以變返個正常人。」
 
「緊係啦。」
 
她搖了搖頭,我再眨一眨眼,時間開始流動,她卻憑空消失了,而剛才握在手中的草稿依然還在,不過內裡的文字卻消失不見,變成一片空白。
 
總覺得她每一次出現的原因......有點無稽。
 
回過神來剛好到了下班時間,伸了一把懶腰,準備接受經理訓話的來電之際,有一位女孩拖著行李箱走到我面前,縱使一身便裝和戴著眼鏡也難以掩蓋她炯炯有神的目光,柔美外表和斯文的氣質帶有一絲邪魅,這位女孩的類型如無意外應該和Amanda相似。
 
「唔該,我想問你地月費計劃係點?」
 
下班的時候總會有客人來查詢,正當我準備詳細解說之際,她按著電話率先搶白,
 
「唔好意思呀,我都係趕時間,你唔介意嘅我聽日再揾你呀?我姓歐嘅。」
 
「好呀,小姐,無問題。」
 
「Thank You!」
 
語末,她趕快的離開,同時看著她離開的背影心想,這年頭阻人下班的人真多,接著再有一把男聲從後喚道,再用力拍了我的肩膊一下!
 
「喂,肥仔!放工未呀?有無時間食餐飯呢?」
 
當我回眸一看,見到基神用上笑瞇瞇的眼神打量著我,心想今晚肯定沒有事心想。
 
「今晚無時間,要Free Hug!」
 
「哥哥請你食飯啦!」
 
「眼訓呀,琴晚無訓過。」
 
「我唔信!你平時唔會咁對我嘅。」
 
「我不嬲都係咁對你!」
 
「你肯定約咗女仔。」
 
「無呀。」
 
「肯定有!」
 
「無呀。」
 
「肯定有!」
 
「唉,我認啦!係啦係啦,咁你識做啦,走啦,唔好搞住我放工。」
 
「有異性無人性,咁我走啦!」
 
看來,這個人真的有點無聊!
 
不過,終於耳根清淨可以下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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