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i!又見到你地嘅!」
 
熟悉的聲音劃破了沉默,原來是Amanda,可是她不是說過要回德國嗎?
 
怎麼她還會在香港?
 
朱古力女孩醉醺醺的說道,
 
「Hi!Amanda姐姐!」
 


Amanda放下了酒杯,眉開眼笑的衝過來輕輕的擁了朱古力女孩一下,
 
「做咩飲到咁醉呀?唔開心?定係個肥仔故意諗住灌醉你呀?」
 
女人就是這樣,縱使認識的日子很淺,卻可以在任何時刻假裝十分熟稔。
 
我疑惑地問,
 
「你唔係話返咗德國咩?」
 


Amanda不屑的說道,
 
「喂,肥仔!你招呼都唔打!我返唔返德國洗唔洗問准你呀?」
 
「......」
 
「好啦,見你咁想知道,我好樂意解答你呢個問題!就係我有個朋友啱啱返咗香港,幫埋佢搬屋,仲撞返中學同學。」
 
我點了點頭,Amanda接著問道,
 


「晴晴做咩飲到咁醉呀?你故意灌醉佢?」
 
話音剛落,Amanda眼底閃過一絲懷疑的目光。
 
「咪玩啦!佢唔開心飲到咁醉咋!」
 
「佢自己飲晒呢六杯Jagerbomb仲有一杯cocktail?」
 
原來我們說著說著的期間,朱古力女孩已經把所有酒都喝了,我見狀嚇呆了喊道,
 
「下?小姐,你一個飲清晒呀?」
 
可是朱古力女孩沒有任何回應,只是目光呆滯的遞了一個沒有酒的空抔給我,
 
「酒呀!」


 
她是九叔嗎?由此可見她已經醉掉了。
 
「係呀,你真係要走啦。」
 
話音未落,她突然變臉的笑了一笑,二話不說緊緊揑著我的臉頰,並對我說道,
 
「你真係好得意,好有細佬feel呀!」
 
細佬feel?
 
原來一直以來的溫柔和關心,全因為她的母性使然,把我當作弟弟般看顧和依賴。
 
她如果用力揑著我的臉頰也只是肉體上的痛楚,可是.....真正讓我打從心底裡痛出來的是「細佬feel」這個詞彙。
 


雖然我的外表和給人的感覺總該當別人的小弟,即是「契弟」,類似的評價已成我的習慣。
 
在現實中,你的樣子和身形如何,你的待遇也必如何,因此為了生活我經常把尊嚴變賣,時至現在應該所餘無幾。
 
直到這刻,我突然發現就算待我好的人,也只不過把我當作弟弟。
 
有人愛護應該感到快樂,可是我的心卻充斥著一陣酸溜溜的感覺。
 
「你唔好再揑佢啦!佢痛到眼淚都標埋出嚟啦。」
 
幾經辛苦,Amanda終始把朱古力女孩瘋狂的行為制止了後,她便伏在桌上昏睡了,這個時候Amanda開口問道,
 
「心酸呀?」
 
「都唔知你講乜。」


 
「咁.....細佬feel的確係慘過Friendzone嘅。」
 
我只是嗯了一聲不作任何回應,而Amanda則報以雲淡風輕的表情捧著酒杯。
 
她說,令人最痛的往往不是現實,而是幻想和現實之間的差距。
 
這句話過後,我和Amanda沒有任何交談,一直在沉默,而朱古力女孩則一直在昏睡,突然她嘔吐大作,場面十分狼狽,接著在她嘔吐過後,二話不說擁著我痛哭起來,就在那個時候,我以為自己會有所感應,可是我甚麼都感應不到,耳邊只有她的哭泣聲,腦海只有一片空白。
 
到底怎麼會在這個時候沒有任何感應?
 
往日換上是別人的話,我的腦海肯定會閃過一幕又一幕的片段。
 
隔了一會,店裡的人用上光速把現場清理好,同時她哭得累透了,而且在酒精的作用下,她再一次伏在桌上昏睡起來。
 


剛好朱古力女孩的手機響了起來,看到來電顯示是她的父親,於是在手忙腳亂的情況下Amanda代為接聽,然後經過一番折騰,她的父親終於來到並把她接走。
 
想不到竟然在這種情況下認識了朱古力女孩的父親!
 
她的父親是一位滿溢著男人味和打扮時尚的男人,而且有點像關禮傑,當他來到的時候,冷酷的外表卻流露出父親的溫柔和憂心;
 
他對我和Amadan點頭道謝,還不忙對我們說,
 
「唔好意思,我個女因為感情問題搞到咁唔開心,平時就扮無野,佢個性格就係咁。」
 
以前,我總是想不明白,為什麼最痛和最傷的時刻,人往往最能裝作得若無其事?
 
後來,我明白到,人不是在最傷和最痛的時刻可以裝作得若無其事,而是在那個瞬間,傷痛的感覺到達了某個極限,人便會對此感到麻木。
 
曾經基神罕有地說起自己的感情往事,不過他只是用上一句說話去概括,每一位溫柔的人都是由一位不解溫柔的人訓練出來,而每一位「暖氣」的背後總會有一位仆街,人一生難免會愛過一位仆街,最要命的是,不論痛得有多深也好,依然會有感覺殘留著。
 
朱古力女孩離開後,Amanda拋下了一句說話也離開了。
 
她說,回憶永遠站在背後,我們無法拋棄,只能擁抱。
 
擁抱......
 
說起擁抱這回事,為什麼我的異能不能用在朱古力女孩身上?
 
翌日,朱古力女孩整天沒有找我,而我趁著午飯的少許空閒時間跑去她的店舖,結果發現店舖關上了門,她並沒有上班。
 
直到傍晚時份,她終於傳了一則whatsapp給我,同時看著她的連絡人名稱,我的腦海不其然想起了「細佬Feel」這個名詞,於是不停對自己說別再想太多,人家的溫柔和慰問只是母性使然和姐姐上身。
 
「我訓到而家先起身呀!琴晚真係唔好意思呀!原來Amanda都喺度。」
 
「你仲有無事呀?」
 
「起身個人仲好累,跟住畀Daddy話咗兩句。」
 
「佢都係關心你。」
 
「佢話過兩日想同我去日本散心過埋聖誕,等我唔好諗咁多。」
 
「咁你唔開舖啦?」
 
「我Daddy話叫咗表姨幫手睇舖,再唔係今個月嘅租佢幫我交。」
 
「霸氣的父親。」
 
「琴晚真係對唔住!我都唔知自己飲醉咗之後做咗啲咩講咗啲咩,總之記憶好模糊。」
 
有人說過,酒醉三分醒,但斷片的話可以全無記憶,到了清醒後那些記憶只會零散的浮現,而且還會疑幻疑真。
 
至少我見過基神斷片後曾經緊緊擁著一位「背多fun」的女孩,即是背面和模糊地看的話加上身材絕對是頂級尤物,然後不停喚著一個從未聽過的名字-子瑜。
 
雖然我不知道誰是子瑜,但要是讓子瑜知道基神把「背多fun」當作自己的話,肯定暴跳如雷。
 
當然,這件事我沒有跟他提過,而且他絕對不會相信。
 
「唔緊要呀,你飲醉咗都好正常。」
 
「我係咪攬過你?」
 
這條問題......
 
倘若回答有的話,日後見面可能會變得十分尷尬,於是我決定撒謊。
 
「你攬嗰個係酒保,即係個樣似韋·史密夫嗰個呢。」
 
「下!下!下!」
 
「講笑咋,你攬嗰個係Amanda。」
 
「真係嚇咗一嚇。」
 
「唔好你講住!夠鐘放工!轉頭仲要上門裝機。」
 
「好啦,再傾。」
 
終於到了下班的時候,不過下班這個字眼對我而言,只是另一個身份上班的序幕,首先致電給客戶確認時間,然途前往其住處安裝寛頻,接著才是真正的下班。
 
按下門鈴,過了一會,聽見了急促的腳步聲,有一位文質彬彬的男生慌張地把門打開,而我剛好望到那位歐小姐身穿著一件加大碼的衛衣從臥房中走了出來,髮尖還能清晰的看到沾濕了。
 
他們是情侶嗎?難道我阻人扑嘢?
 
那位文質彬彬的男生尷尬的對我笑,
 
「唔好意思呀,間屋有啲亂,正話我地諗住執好間屋方便你做野。」
 
然後,歐小姐笑著說,
 
「麻煩晒啦師傅。」
 
話音未落,歐小姐轉了另一種語調在埋怨,
 
「頂,梁生你真係好廢呀,我執緊間房同貓籠,好心你就執下個廳啦,學咩人換水呢?一嘢倒到我成身都係!」
 
貓?這裡有貓嗎?
 
竟然是我最害怕的生物!
 
我拿著行裝走進他們的屋子裡,一間兩房一廳的單位,沒有太多行走的空間,而且一個單位內竟然可以放著七個行李箱後還是遍地雜物,這點使我大感託異。
 
其中一間臥房果然有一個三層的貓籠,而籠內是一頭年幼的小花貓在蹦跳著。
 
歐小姐留意到我的視線落在小貓上,於是好奇地問,
 
「師傅你鍾意貓?」
 
「我.....okay啦!」
 
那位文質彬彬的男生說道,
 
「隻貓叫羅密歐,係呢位小姐故意改。」
 
由於時間的關係,我一邊安裝著,一邊和他們聊天,他們這個單位真的很亂。
 
同時我發現當我進入這個單位的時候,籠裡的小貓再沒有蹦跳,反而目光緊緊盯著我,就像觀察著我,起初我也沒有為意,直到歐小姐說了一句,
 
「奇怪啦,平時羅密歐見到外人一定會叫到唔停,今日做咩咁乖?」
 
「唉,呢個名真係......」
 
於是我亦好奇的再望了小貓一眼,然後從他的眼神和表情好像有話想跟我說,雖然我不知道如何具體形容,總之就有一種感應。
 
我一邊思考著一邊工作,直到安裝完畢後,我準備離開之際,門鈴再度響起了,歐小姐對著那位文質彬彬的男生說道,
 
「梁山伯開門啦,你個茱麗葉買完嘢返嚟。」
 
梁山伯?這家人的名字這麼奇怪?
 
話音剛落,她反了白眼。
 
打開門的瞬間,是一位身懷六甲的女孩走了進來,該位文質彬彬的男生 - 梁山伯替她拿著手袋,然後視若無人的親了一下,原來他們才是一對。
 
我開始在想,如無意外,他們三個應該是一家人。
 
也許是我的體形龐大的關係,隨著人數多了一個人,這間屋開始愈感狹窄,正當我真的準備離開之際,歐小姐突然開口問道,
 
「師傅有無興趣一齊打邊爐呀?」
 
什麼?他們竟然邀約一位陌生人一起打邊爐?
 
不過,做我們這種上門的服務性行業,可謂見識過一樣米養百樣人,不過這種熱情一般只會出現在外國人或者從外國回流的人身上,但是由公司的規矩而且為免投訴和招人罵柄,所以客人的好意我們往往都會婉拒。
 
把她們的好意婉拒後,那位文質彬彬的男生突然問道,
 
「師傅,點解個router連唔到上網嘅?」
 
這個本來不是我們需要解決的疑難,不過由於上網的需求日增,香港人慳吝的性格,所以連接router也成為了我的工作之一。
 
於是我再一次蹲下身子接駁上網,雖然天氣已經漸冷,但在室內工作的我依然汗流浹背,於是歐小姐遞了一罐可樂給我,我點了點頭的收下,然後繼續工作,剛好那位文質彬彬的男生牽著他的情人/太太,說要到超級市場購買一些用品,當他們離開的時候,那位歐小姐喃喃的拋下了一句怨言,雖然十分細聲,但使我十分在意。
 
「唔知話你傻定話你好,個肚都唔係你,但就自願埋單。」
 
噢!又一個好人。
 
大概,我好奇的目光惹來了歐小姐的注意。
 
「唔好意思呀師傅。」
 
「唔緊要。」
 
接著,她嘆了一聲坐在梳化上。
 
「sorry,佢地行開咗我至呻兩句!」
 
其實對一位陌生人吐苦水果然是最安全。
 
「你地係一家人?」
 
「我地係中學同學,最近至撞返,住埋一齊我係衰心軟同嗰下有義氣。」
 
「......」
 
「嗰個男仔讀書時期就已經鍾意呢個女仔,為咗個女人唔理父母反對都要同呢個女人一齊,結果就變成無家可歸,咁我衰好人收留咗佢,點知收留一個就要收留埋另一個。」
 
她說,人會為了彌補遺憾而不措一切,甚至變得理性全無。
 
買一送一,換上是別人都會反對吧。
 
「咁嗰個女仔同佢原來個老公呢?」
 
「個老公搞大咗另一個女人,佢嬲嬲地返咗香港,點知個老公真係同佢離婚,時間啱啱好就有一個超級英雄出現肯照顧個女人,最後咪就係你眼見咁。」
 
超級英雄......
 
果然每一個傻人的背後其實在拯救世界。
 
她說,人生不是所有往事都美好,也不是所有回憶都該留下,更不是所有遺憾都應該彌補,因為遺憾可能是更好的結局。
 
和她談話,更讓我不自覺的想起基神,不過換上是基神的話,肯定會和這種傻人絕交。
 
時候不早,工作完成後我便立即離開,至於那對終成眷屬的有情人還未回來,有時候我會在想,本應是一件喜劇,可是原來喜劇的背後也藏著悲劇。
 
也許,那位男生真的找到了畢生最愛,而那位女孩也幸運地找了一位甘願無悔愛她的好男人,但我知道他不會是女孩的最愛,最愛的人定必是傷害過她的前夫或者是女孩自己,可能兩個人現在都在當局者迷,就只有旁人在握腕慨嘆。
 
光怪陸離的事情我已見慣不怪,但對於這種喜中有悲,悲中有喜的劇情,我從不懂得如何處理,到底應該給予一個微笑作結,還是和歐小姐一樣握腕慨嘆?
 
但至少對他們來說,現在已經是最好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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