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我喃喃自語,的確,我也曾經用過這樣的詞語,去形容這些主宰我們生活的石柱。

「你們至出生開始,就能走路,並且獲得各種各樣的求生本能的原因,是因為你們早就學會了這些技能。」主宰道。

「我們從不同的罪犯、無業遊漢或是孤兒當中把人帶來這裡,在清洗過他們的記憶以後,以方尖塔作為媒介,向他們傳授這個世界的『知識』,直到……也就是你現在所知道的,以為的,這個世界的面目。」

「我們要向著這個世界的頂端一直爬……全都是你們為了那個甚麼『實驗』而弄出來的謊言?」我低聲的問道。

「沒錯。」主宰直接的回答,「事實上,頂端是不存在的,因為能到達的最高的區域也只是90區而已,你在其他地方所看見的那座高山,全都只是我們使用投射放映的結果。」





我突然感到非常的無力,差點就坐在原地上。

一直以來,自己以及其他人都一致認為的「值得為此拚上性命」的事物,竟然只是一個虛無縹緲的假象。

「一旦有人到達90區,我們就會把他處決掉。」然後,主宰再說出話來,「他的存在會成為我們紀錄中的其中一個數據,而沒有人能夠倖免。」

「那麼,那個『淨化』計劃又是怎麼回事?」程筱問道,「既然你們已經決定好了要在那些人到頂以後才殺死他們,那還甚麼還要把這些人在途中殺掉?還要讓同是實驗對象的人去解決這個問題?」

這一回,方尖塔卻沒有在這以前說話了,反而是靜止了下來。





「這個實驗持續了五個月,就在三個月前,所有的實驗人員突然離開了。」像是在思考該回答這個問題一樣,方尖塔停頓了一會才繼續說話。

「對此,作為司令塔的我完全沒有收到任何的通知,他們離開的時候甚至沒有交談,只是把手上的工作放下,然後就這樣離開了。」方尖塔道,「我在毫無預示之下,就成為了這場實驗唯一的,最後的一位負責人。」

「最初的管理是沒有任何事端的,然而,在後來,開始出現從來沒有指引裡從來沒有提及過的問題。」

「在人員離開的初期,所有的實驗人員都是非常積極的,雖然沒有表現任何的交流,但大家都會努力的往前走,可是在實驗人員離開的一星期後,我發現位於後排的人開始出現了消極的舉動。」

「那些人認為,在距離拋開極大的狀況下,他們根本沒有辦法追上前排的人,取得更好的獎勵,倒不如就這樣收手,讓自己以較慢的步伐行走,可能還會更加輕鬆。」





我聽罷,不禁苦笑起來--這塊小石柱所說的,就是我以前生活的狀況。

「我不能讓這樣的狀況下去,實驗就無法完美的結束。」方尖塔道,「在搜查不同的資料以後,我發現其中一份文件,似乎給予了相似的,能夠解決現況的指引。」

「的確,如果是那些能夠製造出如此大騷動的人的話,應該能夠考慮到這樣的問題才是--」我點頭同意道。

「文件上說,如果遇到表現懈怠,不情願前進的實驗物,必須在使其他實驗體知會的情況下,將其殺死--我依照著文件上的指示,創造出『淨化者』這個身份,並繼續進行實驗。」方尖塔道,「這就是你所詢問的,問題的原因。」

「這不可能。」

程筱立刻搖了搖頭。

「照你的所說,他們實驗的原因應該是因為想要測試人們在不同的知識概念下,是否會做出反常的舉動,如果這就是他們想要的資料的話,那麼就不可能會做出完全影響實驗結果的指引。」程筱道,「正如他們不可能會讓你,讓那個想要衝上方尖塔頂端的小孩活下來一樣。」

「那應該是在說我吧。」我在旁邊道。





「……不殺死你的原因,是因為指引裡頭只是指出『排除消極向前的人們』以及『在發現與實驗無關的人的情況下,將其捕獲並通知實驗人員』,而你剛好正在這個指引的盲點上。」主宰道,「我不可能做出讓自己違反指引以外的舉動。」

「既然你知道這些指引有問題,為甚麼還要遵從它?」伊莉莎問,「不論是如何對待那些消極的人,或是如何對待那些嚴重危害實驗的人……」

「所以,我才把這些話透露於你們。」突然,周遭的環境竟然開始變得暖和起來,「根據指引,我必須在五分鐘內消滅進入到實驗內部的人,但指引並沒有提及應不應該把實驗的資料提及予其他非實驗的人們--也就是說,你們,以及那名已經不屬於實驗體的小孩,都不在保密的機制之內。」

這時候,我才發現附近竟不是變暖這樣簡單。

而是加熱。

就連腳下的地面,都開始因為高溫而有點站不住了。

「所以,我才把這些話透露於你們。」這個時候,主宰再一次說話了。





我們互相看了一眼,終於明白方尖塔的用意。

身為負責人,自然有義務趕跑所有可能破壞實驗的人們。

我和程筱兩人,在那細小的方尖塔嘗試逃逸以前衝了上前。

然而,沒有人說過,趕跑別人這個舉動,是只許成功不許失敗的。

在那小石塊化為透明以前,距離它最近的我用雙手捉穩了它,然而,卻馬上被突如其來的衝擊波所擊倒。

我撞在遠處的牆上,瞬間失去了意識。

***

張開眼睛,所見是一望無際的藍色。





雖然和我以往在其他區域所見的很不一樣,但我仍然可以肯定,眼前這片蔚藍的名稱。

那是天空。

此時的我,正躺在真正的天空之下。

「創造這些世界的人到底是怎樣想的。」程筱站在我的身旁,看著遠處的景色道,「由石柱所掌控的世界,其世界的外表也是石柱的。」

一時之間,我還不太明白程筱到底在說甚麼。

直至看清楚附近的東西以後,在想了想,我才明白她說的到底是甚麼。

我們正在坐在世界的頂端上。





所指的,是「由方尖塔掌控的這個世界」的表面。

「正如主宰所說,你們所身處的那個實驗環境是有邊界的--畢竟,也不可能準備一個有整個現實世界規模大的實驗場景。」程筱道,「然而,看上去,這樣的世界並不只有一個啊。」

我看了看周圍,我們所身處的世界,其真身是一塊極巨大的方尖塔,而這個「世界」的周圍,也有著其他的方尖塔--也即是同樣飄浮在天空上的,無數的「世界」。

這些世界,有的是以不同材質製作而成的,而當中有一些,更是透明的--就在那些方尖塔之中,我看到了不同的人,在不同的地形上,做著不同的的事。

然而,即使那些世界看上來是如此不同,那些世界的頂端上,還是有著同一樣的特徵--那就是飄浮在天空上,那發出白黃色光茫的方尖塔。

「我想,那些實驗人員,真正想要試驗的,而是那些被拋棄的主宰們。」程筱猜測道。

我怔了一怔。

「恐怕,就連那實驗的目的,也只是為了進行那背後真正的實驗而創造出來的吧。」程筱繼續道,「為了試驗這些被設計出來的人工智能,在某種極端的情況下,是否能作出基於自己的決定來。」

「當然,這也只是我的猜測而已。」程筱說罷,再一次看了看那天空。

「誰知道在這個荒謬的世界裡,會不會又只是另一個大世界的其中一部份?」

「那主宰呢?它上那去了?」我問道。

「幸好你在最後關頭把他從傳送之中拉了出來,這才沒有令他逃出那個地方。」伊莉莎道,「雖然你在那以後昏倒了,但我們也及時的上前把他重設了。」

「重設?」

「那是程筱幹的,要解說原理是一件非常很麻煩的事……反正,你只要知道,那些世界已經回復到還未開始淨化階段就是了。」伊莉莎道。

「沒想到的是,在捉住主宰以後,地面竟然出現了一個通往資料庫以及控制台的大洞來,雖然那也很有可能是主宰讓它打開,好讓我們進去消除資料的。」伊莉莎道,「在某程度上,它的確做到了自主思考了--雖然,還是要建基在指引的原則下做事。」

「在把一切回歸原狀以後,我們找到了那份要主宰處理消極的人的文件,並把它帶走了--這樣一來,他應該就不會做出同樣的舉動起來吧?」

我聽著她們的話,慢慢的站了起來。

「那你們接下來會怎麼樣?」我問道。

「當然是離開啊,你應該記得我們說過是來找人的。」程筱道,「一個月時間早就過了,我們隨時就可以離開這個地方,只是想把這裡的事情解決才留下來的。」

「這樣啊……」我喃喃道,看著她們收拾好自己的行裝,準備離去。

「你怎麼了?怎麼還不跟上?」然而,在她倆走了幾步以後,突然回頭問我道,「跟上?甚麼跟上?」我愣住了,一時還不知道她們在說甚麼。

「當然是和我們一起走啊,不然的話你還要留在這個地方嗎?」程筱道,說罷伸出手來,「雖然我也不能保證接下來會傳送到那個地方去,至少,應該不會是另一堆實驗場地才是。」

我看著程筱的手,再看回自己站著的那塊地面。

「我曾經在這裡害死了許多人,讓一些原本有生還機會的人死了,也為某些人帶來大量的麻煩。」我道,「我真的有資格離開這個地方麼?」

「一旦到達90區就會被殺掉的根本原則還存在,不知道的人還活得好好的,可是,在知道這個世界的真相以後,你還會想留在這個地方麼?」伊莉莎道。

「只要到達90區就會被殺掉的原則,不是任何指引上列出的內容,而是主宰本身內置的,可是,我們也因為這樣而把主宰完全破壞掉,不然這樣一大群人突然失去了方尖塔的照顧,也無法活下去,只會造成更多人的死亡而已。」

想到自己所生存的世界,只是另一群人所做出來的一個假象,我不禁打了個寒戰。

然而,因為這樣我就能離去了嗎?

「我相信,在其他的地方一定有需要幫忙的人的,所以你可以把這個當成是你贖罪的機會--雖然我並不認為那全是你的錯才是了。」程筱道,「如果你一直停留在原地,那才是真正對不起那些死去的人啊。」

我沉默著。

「那麼,」程筱頓了一頓,以後道,「你願意跟我們,出發前往不同的世界去嗎?」

我站直了身子。

這個選擇的確有點不負責任。

然而,正如程筱所說,離開這個世界以後,在其他世界必定存在著其他需要幫助的人。

在與這些人接觸的同時,如果我能盡力解決他們的麻煩的話,說不定那些死去的人也會原諒我。

正正因為做錯了,所以才不可以只消沉下來,甚麼也不去做。

想了想以後,我上前握住了程筱的手。

「嗯。」我點頭道,「我們走吧。」

(螺旋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