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他的新開始和她的名字

「如果將春天當是一年的新開始,倒不如將其當成一年的結束。就好像每日零時零分,既是一日的開始,又是一日的結束。人是一種會隨時間流逝的存在,以後者面對時間和現實最適合不過。」

今日的清晨又再埋葬昨天,實質上也在埋葬著所有人,一想到每日一起床時壽命就短了一日,就令人提不起勁。話說回來,我之所以會當小說家,多少是因為這是少數可以在家工作,一覺睡到夠才工作的職業。不是有「一覺訓到大天光」是世界上最幸福的說法嗎?而且,職場上不是時有鬥爭嗎?身為小說家的我則無需面對,只要避開人群,就不會被人傷害。

「叮咚~」清晨的鐘聲顯得格外清脆,而且按門鐘的人一定是昨日的迷之少女。

打開門後卻令我十分意外,按門鐘的卻是一個穿西裝的男人。



「早晨,我是幸田出版的編輯,今日暫代幸田小姐和老師進行週會談,了解新書的進度和…」

「等等,幸田小姐?」我打斷了他的話。

「對不起,幸田小姐第一日當老師的編輯就病倒了,希望老師不會介意…」

「我不是那個意思,那女孩是幸田家的人?」

「是啊,老師不知道嗎?我想我們進入正題吧!」他苦笑。



在接下來的週會談,我一直都無法集中精神。我不斷在想:她既然是幸田家的人,為甚麼不當其他名作家的編輯,而選擇了我。是可憐我,還是利用我來証明自己的能力?無論是哪一個理由,我都不想知道,我只知道我不會信任何一個人。

「那個,煩請老師就今日的會談成果和幸田小姐溝通一下,這個是她的聯絡方法,那今日就到此為止。」

她的名字是幸田奈。

我將新書完成部分送了給她。當晚,我收到幸田奈的短訊:

奈:新書最新一段我已經睇咗,但係我覺得開始同結束係並存。人生雖然一定會結束,但係結束之前,明日嘅新開始反而係生存嘅動力。我就係因為咁鍾意老師嘅書,令我諗到好多嘢。



我:多謝,可能你所講先係啱。

奈:咁我可唔可以請你食飯賠罪?

或者一切只是我想得太多了,雖然我無法相信別人,但至少有遇向明天的自由。幸田奈,也許是我相信未來的新開始。

我:賠罪就唔駛,請我食飯就得。take care!

到了約定的那一日,我穿起久違的便服赴約。我之所以好好裝潢自己,並非是我對幸田奈有任何期盼,而是對自己的一重保障。所謂先敬羅衣後敬人,服飾是第一印象的重要元素。人類是不折不扣的視覺動物,大多相信眼見為實,要盡量避免眼見為實帶來的誤會,最好打扮自己。

「喂,這邊啦!」一把少女的聲音呼喚我。

我轉過身,那甜美聲音的主人是幸田奈。她仍舊像那一夜般活潑可愛,揮着手向我跑來。要是可以,我一定會將這一幕拍低。

「對不起,我來遲了。作為老師的賠禮,我會帶老師去我最喜愛的餐廳,請老師務必好好期待!」她躬着身說。



雖然道歉時露出胸部是常識,但你也太無防備了,對人真的這麼信任嗎?

「啊…好的。」我有點不知所措。

她一手將我拖着,好像溜狗般拉着我向未知的地方進發。「痛…痛…話說我們究竟要去哪裏?」

她沒理會,把我拖行了幾個街口才停下來,然後滿心歡喜對我說:「就是這裏,一個今後會為老師帶來無限靈感的地方。」

我看了一看,那是女僕咖啡室。果然女性的興趣是變幻莫測,外表和內在完全不同。

「那麽,另一位主人要些甚麼呢?」

「啊…蛋包飯就行了…」面對這種做作虛偽的對話,我感到無所適從。我一直都覺得女僕咖啡室是一門出賣甜言蜜語的生意,亦即謊言。如果真實是殘酷的,那謊言一定是甜言蜜語般存在。



「那個,你很喜歡這裏嗎?」

「是啊,這裏總是令我感到很快樂,有種被治愈的感覺。而且,我認為老師很適合這裏,一定能從中得到快樂。」

這句話是暗示我看起來很像毒男嗎,被這樣若無其事地說真的令人很受傷。但是,我今天的目的是找出那兩個可能令人更受傷的原因。

「啊,真想不到你竟然是幸田家的人呢。」我帶點牽強地說。

「十分抱歉先前無對你解釋,但其實我也不完全是幸田家的人啦,我原本不是日本人,是母親改嫁後才改姓的。」她微笑着說。

「是啊…」糟了,好像問到了些不得了的事,但為了要搞清楚,一定要問下去。

「那你為甚麼還要當…」

「兩位主人,你們的食物現在誠心獻上。」這止住了我的話。



氣氛變得有點奇怪,在此之後兩人一聲不發,直到分手那一刻才打破僵局。

「史老師想知道我的原名嗎?」

「如果你不介意,我想知道。」

一道晚風在路中心吹過。

「我的名字是林奈。」

林奈,嗎?為甚麼對着我這種惡劣的人仍能那麼誠實地袒露自己的內心呢?憑兩次的見面就能相信我?究竟是為甚麼?這不是打破了我那一套哲學嗎?

同樣地,我又應否將我的事告訴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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