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烈日下的淚與笑
 
 
陽光很猛,白光曬在街道上,要把地面曬裂。
 
灰色的人,一個個地路過。
 
我跟在她的身後。
 
她穿著淺黃色的無袖上衣,白色短褲,是街道上唯一有色彩的人。




 
我看著自己的手,肉色的還有我。
 
齊脖短髮的她,偶爾會低下頭,吸泣兩下。
 
佩盈,我多少次想把她喊停。
 
或者追上去,拍拍她肩膀。
 
她一步,我一步。




 
她路過小食店,我路過服飾店。
 
她路過理髮店,我才路過小食店。
 
一小時後,我累靠在牆上,滿額是汗。
 
「哮。」我不行了。
 
脫下帽子,太陽又異常光猛。




 
再向前走,就是郊野了——很多草的地方。
 
佩盈也許在想事情,沒在意周圍的環境。
 
她正在離開市區,走進陽光明媚的郊野。
 
小草中間有一條路,她就沿著路走。
 
「會中暑。」我嘴唇都乾了。
 
這時候,有一位小哥踏著自行車駛來,背後載著一個雪條桶,是賣雪條的。
 
他從郊野駛來,掠過佩盈,看到我就減慢車速,打量著我。
 




「兩條。」我說。
 
「多謝。」他滿心歡喜,從桶中取出兩條雪條給我。
 
「雪尼拿味。」我看著包裝,付了錢。
 
好了,我是時候追上她。
 
不然會走到天黑!
 
戴好帽子——
 
左手一條,右手一條加黑皮箱,我大步追上去。
 
看到的,是佩盈站在小橋上,看著河流。




 
小橋只有八米長,是微微拱起的灰色木橋,沒有欄杆。
 
橋下有淙淙流水和石頭。
 
她仍然是唯一的色彩。
 
她想做什麼呢?她的樣子,不會是想跳下去吧。
 
我的右手快麻痺,黑皮箱是有重量的。
 
「跳落去都係無補於事!」我開了口。
 
這裡只有我和她,她肯定知道我在對她說話。
 




佩盈慢慢地望向我。
 
「你仲未找錢比我!」我嘗試說。
 
「你係……」她在回憶。
 
「兩星期之前,我係月台同你買左頂帽。」我說,「就係我頭上哩頂。」
 
「啊,我記得喇。」她想起了,「我仲差你九十九個半。」
 
佩盈立即摸摸腰間,發現沒有帶任何東西。
 
「唔好意思,我依加……冇帶錢。」她有點慌張,「平時我都有準備架,我一直有袋錢係身。」
 
「你呃人。」我走上前,「唔信你身上冇錢。」




 
踏到橋上,河水閃了閃。
 
使我不禁往水裡看——
 
有一隻青蛙在石頭上坐著,不時跳入水中。
 
「我真係冇錢架。」她說,「我放左係屋企,頭先出門太急,先冇帶。」
 
我看著佩盈,她眼睛仍然有點紅。
 
「頭先你就係望緊青蛙?」我問,睄一眼河水。
 
「係啊。」她說,「我覺得……好得意。」
 
青蛙冒出水面,跳上了石頭。
 
原來她不是要做傻事……我也覺得,她不會輕易想不開。
 
「即係話,我要跟你返屋企,先可以收到筆錢?」我問。
 
「嗯。」她點頭。
 
「咁行……」我接著說。
 
「但我依加唔想返屋企。」她搶先說。
 
「至少……再過多一陣先。」她低垂著眼。
 
其實我也知道她出門時什麼都沒帶,也知道她平時都帶著很多錢,為了還給我。
 
「最遲今晚。」我久久才說,「今晚要還比我。」
 
「好,咁一係你今晚黎搵我,我住係大街既——」她說。
 
「我點知你講既地址係咪真?」我打斷她,「如果你耍我咁點算?我摸門釘咪好樣衰?」
 
「咁你想?」她問。
 
「所以唔好講地址我聽……」我說,「我要係度等,等夜晚跟你返去。」
 
她考慮了一會。
 
然後她沒有說話,坐在橋邊上,看著河水閃閃,青蛙隻隻。
 
看著她掛髮的右耳,小睫毛的眼睛——
 
她曲起雙腳,雙手抱膝。
 
氣氛很尷尬,我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做什麼。
 
「你要一直企?」她再次開口。
 
放下皮箱,我把帽子放在皮箱上。
 
坐下來,在她的右邊。
 
「幫我拎住。」我遞一條雪條給她。
 
在她接過之後,我才能用雙手拆開包裝,「拆——」
 
手指在底部推棍子,推出半條「雲呢拿味」雪條。
 
「再幫我拎住。」我把拆出來的雪條給她,再奪回原來的雪條。
 
「拆——」我雙手一拆,照樣把雪條托出來一半。
 
便冰敷到乾裂的嘴唇上。
 
看著我吃雪條,她拿著雪條,問,「你請我食?」
 
我看了別處,點了頭。
 
她嘴角微微上揚,酒窩清晰可見,伸舌頭嘗雪條。
 
我繼續舔了口。
 
黑皮箱,上面放著帽子,放著間條西裝外套。
 
旁邊,多了兩個雪條包裝袋,和兩支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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