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很漫長。
 
佩盈不知道是忘記了我,還是故意不理我,久久都沒有回來。
 
洗澡後,煮了飯。
 
她和爸爸一起在客廳吃飯。
 
留我一個飢荒的人在房間。
 




洗碗後,她又跟爸爸聊天,直至十點半左右。
 
的確,她現在最應該做的事,是留在爸爸身邊,多聊聊天。
 
哪怕是些鎖碎的事。
 
後天她離開了這裡,就算會有書信來往,就算偶爾會通一個電話——
 
也及不上像現在這樣的見面,這樣的一頓飯。
 




快十一點的時候,佩盈才回到房間,穿著淺黃色的睡衣和睡褲。
 
原來她並沒有忘記我,還拿了一些剩飯給我。
 
我離開床底,把胸罩還給她,是她不見了很久的胸罩。
 
窗外的月光,灰白白的。
 
房間一直只有月光,沒有開燈。
 




我拿著一碟飯,坐在地上,背靠著床,吃了起來。
 
「唔好意思,比你聽到……我屋企啲家事。」她坐在床上說,在我的後面。
 
「唔緊要。」我扒了口飯,低著頭。
 
「唔好意思,仲要話你係貓。」她在我頭頂上。
 
不知道,她又想打什麼鬼主意。
 
「你心情唔好,唔需要顧慮我。」我說,「想喊,就喊啦。」
 
「點可以,點可以隨便係人……係人面前……」她說不下去,扁了嘴。
 
淚水滴在我肩上。




 
我繼續扒飯,當一隻寵物的本份。
 
 
吃完飯後,她遞上一杯水,然後放下一袋錢。
 
她已經沒有哭了。
 
我還沒喝完一口,就看見了比拳頭大的錢袋。
 
「唔好意思,都係散紙,平時用黎找錢比人。」她說,「總共係九十九個半。」
 
我沒有去碰它。
 
「你洗唔洗數下?」她問。




 
沒等回答,她就把錢袋的錢倒出來,十分熟練地,按紙幣、硬幣的種類分列排放,數夠了九十九個半。
 
我點頭確認,她就把錢放回錢袋。
 
「我收左啲野先。」她說,把碟子和筷子收走了。
 
我把手伸向錢袋。
 
就這樣,我要回去了嗎?明明……
 
從輕觸到用力,我拿住了。
 
——交易完成。
 




「咔。」黑皮箱發出了聲音。
 
我伏下來,瞧瞧黑皮箱,發現提手右邊的「銀鎖釦」,冒著柔和的白光,還打開了。
 
左邊的銀鎖釦很正常。
 
一手把黑皮箱拉過來,之前,從沒見過鎖釦發光。
 
我把左邊的鎖釦打開,雙手一起推高上層皮箱。
 
裡面不再是什麼衣服,一切都不同了——
 
深灰色吸震綿中間安置了,一部復古的照相機。
 
這是明月姐用來拍攝我的照相機,是以銀色為主的相機。




 
我拿起來,抱了起來。
 
發現底部留了一張紙——
 
1. 只要自拍一張照片,就可以結束行程。
2. 請在變成灰色之前完成自拍。
by 塵明月
 
我看著銀色照相機,機頂右方有一個圓型按鈕,微發白光。
 
只要按下它,我就可以回去了。
 
我把手指移到按鈕上。
 
「咔嚓——」開門,佩盈回來了。
 
我馬上把照相機塞回去,合上皮箱,推回床底。
 
她小心翼翼地關好門。
 
我重新背靠著床,坐在地上。
 
「我老豆仲未瞓,門縫仲有光。」她上了床,爬到我旁邊,「你諗住點啊?」
 
「一係今晚過夜,瞓床底。一係再夜啲,靜雞雞走。」她提議,在我耳邊問,「你揀咩?」
 
我轉頭,與她的臉很近。
 
嚥了口水。
 
我望回原先的位置。
 
「我揀……瞓床底。」我說。
 
「咁好啦,晚安。」她坐好,把被子拉上來,就躺好了。
 
我滑了下來,滾兩圈,滾進床下底,也躺平了。
 
當然,我不會睡著,睡不著。
 
床上的她輾轉反側,似乎也難以入眠。
 
我在想她要去媽媽那邊讀書的事,是不是有什麼盲點?
 
會不會有一個兩全其美的方法,只是我們忽略了。
 
「何常,你瞓左未?」她問,側身向床邊。
 
我側身,也到了同一邊,迎著月光。
 
月光沒有被高樓大廈遮擋,月光一直照進來。
 
「未瞓。」我說。
 
「你諗緊咩?」她問。
 
「諗緊點解你唔可以留係爸爸身邊,同時又可以去讀書。」我說。
 
對了,這不就是我要突破的盲點嗎?
 
「因為入學院讀書既人非富則貴,要洗好多錢。」她自卑地說,「我地係比唔起架。」
 
「幾多錢,先叫『好多錢』?」我問。
 
「最平既一間學校,據我所知都要七百蚊。」她說,「老豆話賣身都唔掂。」
 
我想了一想,好像有六百九十多元。
 
在我走之前,不如——
 
「不如……」我要探頭出來,「我資助你讀書,有啲錢,我可以比你。」
 
「點解你要咁做?」佩盈彎身看我。
 
她的臉又離我很近。
 
我伸手想摸著她的臉蛋,差一點,我就……
 
然後鬆了手。
 
「因為,我錢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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