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密函在燭光之前,受熱流所燃燒。雙指夾住紙的老人,誓要親眼看著信函在他指上燒到灰飛煙滅為止。

「黑羽.霍爾先生。」老人將目光放到正對著他的門口,一頭鮮紅色,三七分界的劉海及整齊的兩鬢和後頸髮線,那人背靠門框繞著手的望向同樣擁有一頭紅髮的老人,只是老人的頭髮中除了家族遺傳的紅之外,亦有年老的蒼髮夾雜其中。

霍爾遲疑了一會,指上的疼痛根本難不到這位身經百戰的貴族。他張開乾燥的嘴唇,青色的瞳孔看著他說:「黑羽.奧德.里奇啊。你是我的兒子,可以叫我父親。」

里奇慢步踏入父親的書房,背後正午的烈陽,使霍爾只能看到他披著披肩的輪廓。但不用他說,霍爾已經知道他打算做甚麼。

「你的私生女,現在應該死了。」里奇微笑的道,感覺這一切都不怎稀奇。霍爾表現十分平淡,他木無表情的問:「你有她的屍首嗎?」里奇只是搖了搖頭,霍爾隨即乾笑一聲。





此時,里奇從披肩中拔出了一把匕首。霍爾一點都不驚訝,反而靜靜的說:「放心,兒子。我過去都是這樣奪位的,這都快成為家族傳統了。」這樣一說,里奇忽然停下了步腳。

眼前這個老人,畢竟參與過多次戰爭,亦帶領過黑羽皇家騎團。但這次與利奧公爵的宣戰,他連一根手指都沒參過。感覺他已經將國家置身事外了。

「你在打甚麼算盤?」里奇還想在奪位之前打探一下他這有著無限城府的男人。

霍爾只是一手輕按他的匕首,並站了起來,取了一瓶白酒,倒了兩杯遞給了自己的兒子。

他接過了玻璃杯,霍爾便說:「知道為甚麼我有個私生女嗎?」里奇搖了頭,匕首仍然被他緊握在手中。





「因為白鴉的書庫。她很喜歡,也全都讀了。現在她只差武力。」霍爾小啜一口,便坐回椅子上。

他搖著酒杯說:「皇氏的信,你先看了吧。」里奇開始緊張起來說:「他們已經在南利被我反咬了,不可能…」

「你有屍首嗎?」霍爾打斷他,這才是最基本的問題。但里奇依然咬緊牙關的說:「西方已經是荒蕪之地了,他們不…」

霍爾開始不耐煩的說:「你知太少了,西邊是諸侯之地。弱小不代表荒蕪,是代表機會。」里奇終於被眼前的老人弄得無話可說。

「孩子,做你應該做的。但不要干預我的女兒,因為你只會自取滅亡。」霍爾話畢之後,里奇心中立即起了妒忌之心,便一刀刺進了他的腰內。





霍爾輕微的掙扎著,酒杯亦隨之掉落在地上。隨後,便依靠著椅背失去了呼吸。里奇把杯中酒倒在他的胸襟上。

「嘶…」腐食的聲音隨即響起,當他打算找回那個女人,確實地得到她的人頭時,他留意到地上的酒也在腐食地板上的毛毯。

此刻,他才知道這個父親的確將自己的兒子和女兒分開看待。但兩者在他心中的地位都是平等。而自己亦沒有令他老人家失望,心中的不滿亦隨即消去。

帝歷一三七一年十一月二十二日,夜。

西南方的荒野中,微弱的煙火在緩緩升上繁星密佈的夜空中。營火四周的是被背叛的人臉,精疲力盡的在此地紮營休息。

眾人的士兵開始討論黑羽侯爵出賣他們的時間,一名灰白短髮的青年,一身曬黑的皮膚,就算卸下了騎士的重裝盔甲,他仍然手執他的雙手長劍—布藍達伴隨他的身邊。

灰白色的瞳孔打斷了營火周圍絕望的討論,畢竟他們眼前這個人就是在前幾天一直主導撤退戰的男人。只要這個強大的哀傷之民尚在,眾人仍能感受到一絲希望。

「你確定不需要休息嗎?伯裏斯。」在青年旁邊來了一位鮮艷橙色中長髮,跟伯裏斯的散髮不同的是,這個唐納修人將頭髮都集中在後腦上束成一條小尾。





伯裏斯一臉陰陰的笑著說:「別看小哀傷之民的耐力啊,巴德恩。」他自豪在用拇指指向胸口說:「有時候連女人都怕啊!」

話一停,便換來士兵們的笑聲。只是巴德恩一臉不明亦不在乎當中的含意,所以只有他沒有笑出來。盡管不明,但他也不蠢,在營中生活了四年多的日子中,早明白了他們就是離不開黃腔笑話。

「安份點,我們這裡現在有位女士在這。」巴德恩筆挺的腰骨,很難想像到他在撤退戰中,腰部中了一箭。

伯裏斯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一邊步向主帳篷,一邊說:「走吧,他們等著呢。」

在翻開帳篷的門布簾時,一個白髮長鬢的老人繞手,威嚴的站在門布簾對面,之間只有一張木長桌與幾根不剩半支的蠟燭。老人的左旁是一頭金色曲短髮﹑藍眼睛﹑上唇金鬍的北陸人,他一來便開口道:「伯裏斯,你還好吧。」

伯裏斯站在老人的對面,先回應他的關心道:「我沒事,鮑伯呢。」他所關心的是一名赫爾曼人,那高大壯的大漢,因為不常見,而令他們特別珍貴這些好戰的傢伙。

「很好,已經睡死了。」男人平實地道,伯裏斯安慰的點頭說:「很好,畢夏普。」





「所以,你們就是白鴉騎士團的指揮層了?」一把女聲略帶緊張的問道,她留著一把鮮紅長髮至頸,身穿著暗紅的絲質長衣﹑黑長褲﹑靴,胸襟中插著一支黑羽毛。象徵了她就是黑羽家其中一員。

「正是,女士。我是傑農,白鴉騎士團的團長。」老人沉又冰冷的介紹後,他那雙強勢的棕眼睛,只是盯一下其他人,他們便開始接話。

巴德恩風度翩翩的將手放在胸前,微微鞠躬道:「肯尼士.巴德恩。參謀。」伯裏斯看著彬彬有禮的他,不禁在這嚴肅的場面下乾笑一聲,說:「加爾.伯裏斯。參謀。」畢夏普對他不知那來的自信也感到無奈跟著說:「路德.畢夏普。副參謀。」

那又圓又大的眼睛,那特別的紅藍夾雜的雙色瞳孔,十分奪目。加上她白中透紅的皮膚﹑瓜子臉﹑精緻的五官,原來應是一位年僅十九的美女。但在她的帶領下,將身邊的騎士團帶到這片外表荒涼的土地之上。

她平穩不失高貴的風息回應眾人的介紹道:「諸位,我是黑羽.希爾達。好高興認識你們。」

而伯裏斯也直接開門見山的說:「嗯,從沒聽過黑羽有女兒呢,小姐。」畢夏普繞手道:「也許是傳說中的私生女啊。」

「別太無禮,畢夏普。」巴德恩直視著他,畢夏普隨即低頭,眼睛看著她說:「原諒我,女士。」雖然沒有誠意,但起碼知道他是無意開罪她的。

傑農仍然保持著同一個姿勢,只是頭微微轉向了希爾達的方向說:「介意再說一說自己嗎?女士。」





希爾達點了點頭,便開口說:「首先,不要叫我女士了,我只是十九歲而已,叫我的名字就好了。」

她用腰間的佩劍柄上的黃色圓珠托著手掌,繼續說:「我的確是黑羽的私生女,父親是黑羽.霍爾,但母親不是奧德家族,而是關德琳人。」

伯裏斯很快就清楚整件事情的大概,便說:「所以他們的承繼人便想清除你這個威脅,而皇氏亦想我們消失。」

眾人頓時停下一刻,但希爾達毫不在意的問:「為什麼皇氏要清除你們?」巴德恩攤手解話:「我們不想被困在城堡內。」

此時,傑農也開口說:「我們應該遊走在民間,保護平民才對。」希爾達恍然知道了甚麼的樣子,慢慢的上下搖著頭。

畢夏普差著腰說:「好,現在我們兩邊都有人要我們死,現在要怎樣?就地自盡嗎?」傑農緩慢地把雙手放在桌子邊緣,支撐著自己的說:「在場有甚麼人想提議嗎?」

伯裏斯摸了摸下巴,說:「要不我們將她賣給莉達侯爵?」巴德恩立即表現出耍手擰頭的反感說:「伯裏斯,我們是騎士團,不是傭兵團。」





傑農卻追問道:「我們能過去嗎?」此時另一名地中海的蒼髮老人步進了帳篷一來便說:「恐怕這樣要先死多九千多人,之後整個軍團就剩下八千多人。如果你還認為這是軍團的話,我也不介意被人笑的。」

老人將雙手放回背後,希爾達隨即問道:「這位是…」「維拉.亞伯特。」老人隨即回應,彷彿一點都不在意政事一樣,甚至將眼前的貴族視為一般人。

希爾達在安靜地等待一眾紳士討論到僵局之後,她深呼吸了一下,隨即引起了他們的注意。她說:「向西南進發吧,那裡有一帶叫諸侯的地域。」

伯裏斯想起了過去便說:「那是百多年前,上幾代的人跟騎公爵收納的版圖嗎?」希爾達對他有點意外,沒想到他們有人知道這種歷史。

巴德恩一手按住了桌子說:「我們預期會遇到甚麼?強盜?村落?野獸?」希爾達不禁吞口水道:「我也不知道,但那裡是有國家跟資源,最少是最近的距離。」亞伯特最先舉手說:「我不想動手扔棄那些傷員,我讚成去西南邊。」

亞伯特是軍醫長,年資跟團長亦一樣。所以,他的話也對他們十分重要。畢夏普跟著讚成之後,提案最後被接受了。

討論過後,大家都返回原來的崗位作息。而希爾達花了一輪功夫找到伯裏斯,他正在為馬匹包紮腰腹的傷口。

希爾達靠近馬頭,撫摸著牠的鼻樑。伯裏斯先打開話題說:「富賓恩馬種,聽過嗎?」他笑著看看這人會知多少,希爾達立即回應道:「弗列德流域的馬種,在雷諾茲到哀傷爵用的棕馬。」

伯裏斯用麻布小心地擦拭馬身,說:「不錯,有甚麼事嗎?」希爾達的目光很快放在他背後的雙手長劍問道:「能說說你的劍嗎?看來是上等貨。」伯裏斯停下了手頭上的工作,望向旁邊這個女人嘆道:「關德琳人加上貴族之血,就認為你可以知曉世上萬物之嗎?」

希爾達對著他不滿,並沒有讓步,反而踏前了一步正視著他的眼睛說:「對,我可以知道。」伯裏斯頓時被她的自信震住了一剎那,之後便乾笑一聲道:「哼,那跟我說說你怎樣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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