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 3-1

　　「喂，你有沒有專心聽我說話？」黑暗中傳來一把熟悉的聲音。


　　我睜開眼睛，看見我跟前的阿螢刻意鼓起嘴巴佯怒，卻藏不下眼中的笑意。


　　我們正坐在一家咖啡館內。依照陽光帶來的感覺，以及旁邊客人的餐點，我想現在是下午茶的時間。一個夏天的下午茶。


　　「難得我們隔這麼久才再見面，你居然閉上眼睛不看我。你這樣算什麼意思？」




　　「我只是有點倦而已。」我揉揉眼睛，加強說服力。


　　「要喝杯咖啡提提神嗎？」她翻開餐牌，指住其中一款蛋糕，道：「這個也蠻好吃的，要不要嘗嘗？」


　　「妳決定就好了。」我喚來侍應，讓阿螢拿主意，點了兩杯咖啡及兩客蛋糕。




　　「你最近怎樣？」待侍應走開後，她問道。


　　「挺好吧，不過就是工作辛苦了點。妳呢？看妳的樣子，收入應該不俗吧？」


　　阿螢的打扮就跟當年我們分手時差不多，仍是一身辦公室女郎的打扮。那把長頭髮倒是電燙過，微曲的秀髮使她看起來更具活力。




　　「還好吧，只是支出也多啊。中環上班，衣著打扮、吃喝玩樂，一個月下來也剩不了幾個錢。」


　　她的臉蛋依舊秀麗，工作的勞累似乎在臉上留下歲月的痕跡，但不減風采，反而增添幾分我見猶憐的淒淒。


　　我倆四目交投，我嘗試從她眼裡挖掘出她所想所經歷的一切一切。我很喜歡看著她的雙眼。它們總是對你微笑。雖然她的眼袋大了點，但卻教人心疼她唸書跟工作的辛勞。


　　我看得入神，完全被她眼眸的笑意迷住了。忽然額頭一痛，原來她用指節輕敲我前額，道：「有人在嗎？怎麼有一個掉了靈魂的軀殼坐在這裡？」


　　「妳的雙眼迷住我了。妳還是那麼漂亮。」我由衷地說。




　　「別鬧了。十年前這些鬼話還可以哄我，現在我已經不再是相信這些甜言蜜語的年紀了。」她笑笑，縱使不會當真，但聽到別人讚美自己，心裡總會歡喜。


　　「我說真的，妳很漂亮。」我知道她終究不會相信，但還是重覆一遍。


　　侍應送來了咖啡跟蛋糕。阿螢呷一口咖啡，又用叉子舀起一小片蛋糕放進口裡。我們靜靜地享受眼前的下午茶，用飲食淡化空氣中沉默的尷尬。


　　「有新女朋友了嗎？」她打破冷場，劈頭便問及關係我們最深的感情生活。


　　「難啊。妳曉得的，在地盤工作的，多半都是雄壯魁梧的男人，剩下的就是活像雄壯魁梧的男人的女人。除非我轉了性取向，不然……」




　　「不一定要在地盤裡找啊。外面的女性朋友呢？」


　　「都在工地辛苦了一整天了，哪來時間認識其他朋友啊？」我不禁嘆氣。


　　阿螢點點頭表示理解，低頭又舀起一片蛋糕。


　　一陣短暫的沉默後，基於禮貌的原因，我問返阿螢同樣的問題。


　　「在跟你分手後，我跟一個學長在一起了。」她攪拌著啡黑的咖啡，哐啷哐啷，就像她的聲線，沒有起伏，只有單一音調。




　　「這我知道，那晚的就是他吧？我指的是……分手那晚。」我苦笑。


　　她也點點頭，以同樣的苦笑回應我，道：「結果不到一年便分手了。或者是報應吧。」


　　「他愛上另一個？」


　　「嗯。」


　　我本來預計她會繼續說下去，沒想到她以一個單字便輕易結束了這個話題。我只好追問下去：「然後呢？」




　　「還有什麼然後？你想聽聽我跟他分手的經過，還是他跟新女朋友的發展？」她失笑。


　　「要是妳想說的話，我也不介意聆聽。我們分開了那麼久，不止有這段感情吧？」


　　「都不重要了，都已經過去了。」她抬起頭，迎上我的目光，雙眼似乎在訴說什麼。我被她看得不自在，連忙舉起咖啡呷一口，藉此逃避她的目光。「你還怪我嗎？」


　　「怪妳？不。從來沒有。我知道妳離開我是正確的決定。妳看我現在的模樣，怎能配得上妳？不說別的，這裡的蛋糕咖啡我已經負擔不起了。有餘錢的話倒不如……嘿嘿。」


　　「幹嘛？怎麼無故傻笑？」她不解地問道。我當然不能直接道出我腦海閃過的影像，只好含糊打混過去。


　　「呃……對了，妳最近怎樣？」


　　她沒有即時回答，只顧整理仍非常整齊的頭髮，把幾絲捲曲的長髮撥到左耳後邊，又撥撥額前的瀏海。「我們有必要這樣嗎？」她淡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