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是我分手,但哭得更厲害的人是妳呢?」我問那個擁抱我,卻把我的衣領沾濕的呂蘊晴。
 
 
我把自己跟男朋友的事全告訴呂蘊晴後,包括分手後,我們仍然難捨難離,感情剪不斷的,我們會繼續一起,但總有一條刺在中間,開心不起來,想裝作無事,卻又做不到。
 
 
可是分開⋯⋯我又捨不得。
 
 


這晚,我們在呂蘊晴的家過了一個Girl Talk Night。
 
 
「因為張文靜妳好慘嘛⋯⋯」她哭得像一個寶寶一樣。
 
 
呂蘊晴大概是我這一生遇過最好的朋友,應該是最真誠的朋友,該笑時她會陪你一起笑,該哭時陪你一起哭。
 
 
我得此朋友這生都無遺憾了。


 
 
「唉,明天和後天我都跟他一起過,都不知怎樣,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我說。
 
 
「我還是覺得早點斷了感情比較好,如果一個男生珍惜妳的話,絕不會讓妳受這種委屈的,也不會無名無份。他只是習慣了妳,一時間缺少不得。」
 
 
「我也知道,可是⋯⋯如果能斷我也一早斷了。」我嘆道:「不要說我了。妳的事怎樣?」
 


 
「什麼?」
 
 
「妳不是在填歌詞嗎?」
 
 
「啊,對。」她爬起身,擦一擦眼淚,拍拍大腿說:「我已經填完,彈一次給妳聽。」
 
 
她笨拙的在鋼琴彈奏,可是彈了好幾次,還是錯音,落不到正歌。
 
 
「看來妳沒有什麼鋼琴天份。」我說。
 


 
「什麼嘛,琴我也是剛買,練了不久,有這樣成果妳應該稱讚我才是!」
 
 
「是嗎⋯⋯」我真搞不懂她這麼努力的決心,日夜在填詞和練琴,不用時間讀書嗎,考試也快到。
 
 
「雖然人家喜歡彈鋼琴的女生,但妳也不要把所有時間拿來練琴呀。」
 
 
「我有放足夠的時間讀書啦,不用擔心我。」她仿佛看穿我的內心一樣。
 
 
「最好是這樣⋯⋯」
 


 
良久後,她終於把前奏彈得順暢,直下副歌。
 
 
聽完大半首歌,我禁不住問:「為什麼歌詞那麼悲傷?」
 
 
「因為他說這是一首單戀的歌,是冬天的雪,戀上春天的花,然後等到下雪時,花已不開,象徵錯過的愛情。」
 
 
「單戀歌拿來表白?」我笑問。
 
 
「還好吧,我覺得有人專誠寫一首歌給你,已經是一件感動流涕的事。」
 


 
「是嗎?妳還幫人寫情歌表白,這是⋯⋯什麼⋯⋯那句什麼?」
 
 
「為他人作嫁衣裳?」
 
 
我拍掌說:「對,就是為他人作嫁衣裳。」
 
 
「那我是欠他一封情書,說過教他寫的。」
 
 
才不是,妳才沒有欠他呢。
 


 
「而且我也不是全然為他人作嫁衣裳。」她伸一伸舌頭說:「其實我也很邪惡。」
 
 
「什麼邪惡?」
 
 
「就是歌詞不全然是為他寫,也有加入我自己的心情。」
 
 
她再次彈起鋼琴,唱出那幾句。
 
 
「從前來去的絲雨帶着絲絲點點你的想念
緣來緣去花開花謝你只想將心帶於她眼前
 
韶日輝輝那春天
千色的那秋天
冰霜的那冬天
你卻只等一天
只可惜差一點
只可惜花逝滿地
 
心痛白雪
回問晴天
可否滿載?
日照為讓花在
回問晴天
可否放開?」
 
 
「這也算邪惡?」
 
 
「在別人的情歌加入自己,還不邪惡?」她急忙的說:「而且尾句還是什麼『等不是夏天不是晴日,你只想要,花在。』簡單就是犯罪到不行!」
 
 
「妳真是太天真,未見識過真正的邪惡。」
 
 
「什麼才是真正的邪惡?」她還真是問。
 
 
「真正的邪惡是妳不擇手段,把他搶過來。」
 
 
「我也以為我是這樣的人,但柳桑榆也是我的好朋友,我做不出。」
 
 
「柳桑榆不是有喜歡的人嗎?」
 
 
「她想放棄啦。」她說得非常輕鬆。
 
 
我倒不明白她為什麼會這麼輕鬆,仿佛不關自己的事。
 
 
她到衣櫃間試衫,拿出不同的衣服和裙,配在身上襯試,問我意見。
 
 
「這件好不好?會不會太鮮豔?」
 
 
「妳明天有活動嗎?」
 
 
「許諾天有比賽,去跟他打氣。」她含笑地說:「而且我打算來一場預演的約會。」
 
 
「這又是什麼呀?」
 
 
「幫他跟柳桑榆約會前,來一次小約會,免得他們有不好的經驗。」
 
 
「妳又為他人作嫁衣裳。」
 
 
「不是,我自己也有私心,想當是我們之間的小約會。」
 
 
才不是呢。
 
 
「妳變了。」
 
 
「什麼?」
 
 
「從前的妳,不會想談戀愛的。」
 
 
她認真的想了一想,說:「現在我也不想⋯⋯我⋯⋯只是對身邊喜歡的朋友好⋯⋯我是這樣認為的。」
 
 
奇怪的女人。
 
 
我打了一個哈欠,已經是凌晨兩點多。
 
 
「妳不睡嗎?」我問。
 
 
「我還未練好這一段,我想明天就彈給他聽,妳先睡吧。」
 
 
那一晚,連帶我也睡得不太好,因為一整晚,客廳都傳來錯亂的晴天琴聲。
 
 
我討厭這首歌。
 
 
也覺得,他們的約會不會好有結果。
 
 
 
 
 
第二天,是我跟男朋友的約會。在香港拍拖,來來去去內容都是一樣,公式化的行街、看電影、食飯。
 
 
比較有情趣,就會自己煮飯。
 
 
而我唯一的興趣也是整壽司,所以自然成為我們的約會項目之一,煮飯的也會是我。
 
 
只不過,我跟他約好是在十點見,他還是會十點九才斯斯然的出現,一點歉意也沒有。
 
 
我很痛苦,他可以肆意地揮霍我對他的愛,我卻離不開他。
 
 
如果⋯⋯有個人可以幫我脫離他就好了。
 
 
一個能救我的人,或是給我安慰的人。
 
 
只要有這一個人。
 
 
我望着手機,近來有一個男生找得我挺密。
 
 
我知道,大部分接近我的人,都只是想問有關呂蘊晴的事。
 
 
但我不介意。
 
 
煮好飯後,我在廚房洗碟時,又想起呂蘊晴的事,心有餘悸,就打電話給呂蘊晴。
 
 
她說,她在柳桑榆的家樓下。
 
 
她這個發神經的人,竟然跑到情敵家樓下,跟情敵講解明天約會的事。
 
 
「如果明天聊起詩,不用管擔心,妳只要知道他一定是讚妳就可以。」
 
 
「如果明天吃車仔麵,他會比較喜歡吃鮮蝦雲吞。」
 
 
「如果明天去玩擲彩虹,那個擲的秘訣是手不能用力過度,輕柔用妳的腕力就可以。」
 
 
柳桑榆只是一面尷尬的說:「蘊晴,我們只是朋友。」
 
 
聽到這裏,我氣得把碟都不小心打破,嚇得在客廳的那個男朋友也驚醒過來。
 
 
「這很不像妳呀!呂蘊晴小姐。」
 
 
「我有約他呀,放心。」
 
 
「吓?」
 
 
「我送他的朱古力盒裏,有寫我們明天的約會地點和時間。」
 
 
「如果他沒有打開呢?」
 
 
「證明我們沒有緣份。」
 
 
「如果他打開了,還是選柳桑榆那裏呢?」
 
 
「那也祝他們幸福,他們是我的好朋友。」
 
 
「妳可以嗎?」
 
 
「張文靜,其實妳說得對呀。」
 
 
「什麼?」
 
 
「我也覺得自己變得有點不再像自己。」
 
 
我看不見她的表情,但應該不是好受。
 
 
當時所有不好的預感,在除夕當晚一次應驗。
 
 
我是第一次見呂蘊晴醉酒。
 
 
除夕夜倒數之後,跟男朋友很不歡喜的吵了一架。
 
 
然後就收到呂蘊晴的電話。
 
 
這一通電話,把我帶到她的家。
 
 
酒氣滿身、雙頰粉紅,一見面就抱着我亂咀。
 
 
「喂!妳好臭重酒氣呀!」我把她推開罵道。
 
 
她只是扁嘴如一個做錯事的小女孩,用水汪汪的無辜眼睛瞪着我。
 
 
「妳不愛我啦?」
 
 
她又想抱過來。
 
 
「不愛,滾開。」
 
 
「張文靜,其實女女好像也不錯,要不要試試我?」她『認真』的道。
 
「如果妳是清醒時說這一句,我一定斬死妳。」我說。
 
 
服下一些解酒藥後,她終於退了酒氣,我坐在她床邊,她則蓋好被子,半昏迷的準備入睡。
 
 
「妳今天幹什麼啦?」
 
 
一個乖乖女竟然會去飲酒。
 
 
「等人呀⋯⋯」她半糊塗半清醒的說。
 
 
「他沒有來?」
 
 
她沒有反應。
 
 
我再問一遍,她把被子蓋住自己,轉身說:「沒有⋯⋯」
 
 
「那妳等了一天?」
 
 
「⋯⋯對⋯⋯」
 
 
在寒風冷氣中等了一整天。
 
 
「之後妳就傷心,所以飲醉了?」
 
 
「不是啦⋯⋯」
 
 
「想醉的人不是我。」
 
 
「什麼意思?」
 
 
「我可以告訴妳,但妳要答應我幫我保守一個秘密⋯⋯可以嗎?」
 
 
「當然。」
 
 
呂蘊晴從早上開始,就坐在公園裏等。
 
 
她想,如果他有來,則容易說。但如果他是先去柳桑榆的約會,然後再來,自己又該怎麼決定?
 
 
算不算選擇自己?
 
 
一小時,太陽剛剛㫒起,樹葉還帶有朝露,濕濕潤潤。
 
 
三小時,太陽高掛半空,有點炎熱,她把外套都脫掉,樹葉的露水早已都蒸乾。
 
 
六小時,太陽被山半掩,開始寒風陣陣,她穿回外套,樹葉被晚霞染上一陣緋紅色。
 
 
十多個小時後,太陽消失,黑夜把樹葉都吞噬。
 
 
就在倒數的最後一刻,許諾天打電話來。
 
 
她有一秒想過,他是不是終於要來,是不是完了柳桑榆那邊的約會。
 
 
所以,她的心情雀躍了幾秒之久。
 
 
如同花一時盛開,又霎間花謝。
 
 
因為她發現他仍跟柳桑榆一起。
 
 
「妳一個人嗎?」
 
 
她在萬籟俱寂、四周空無一人的公園,撒謊的說:「不⋯⋯我跟張文靜一起。」
 
 
過了不久,她就接到溫子仁的電話。
 
 
「妳⋯⋯在哪裏呀?」
 
 
溫子仁的到來,遠比呂蘊晴想像的快。
 
 
「妳在等他?」他問。
 
 
「呃?」她的表情是疑問,疑問着他怎會知道。
 
 
「妳什麼都放在表情上,我怎會不知道。」
 
 
「呵呵⋯⋯」
 
 
「而且妳是我追求的女生,他又是我的好兄弟。」
 
 
那一晚,溫子仁買了一大排啤酒過來,非常失意的不停灌酒。
 
 
「不要飲啦,傷身。」她勸說。
 
 
「為什麼?」
 
 
「說了啦,傷身。」
 
 
「妳在這裏等也是傷身。」
 
 
溫子仁繼續灌酒,呂蘊晴免得他醉,把酒搶過來,也一同喝起來。
 
 
結果溫子仁完全無問題,先醉下的人是她,也是溫子仁把她送回家。
 
 
「張文靜,可以幫我保守秘密嗎?如果他日後問起,妳就說妳跟我一起。我不想讓他知道我等了他一整天,好笨好丟架。」
 
 
「妳哪會丟架。」
 
 
「倒數後,我有打給他。」
 
 
「是說什麼?」
 
 
「新的一年,祝他們快樂。」
 
 
「就這樣?」
 
 
「還有說:『我不愛你了,許諾天。』」
 
 
她把頭埋在枕頭內,就如一個安祥的寶寶睡起來。
 
 
呂蘊晴是一個說到做到的人,我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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