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六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考試的成績新鮮出爐,算是高中唯一的心頭大石也放下了。我的成績嘛⋯還是跟我這個人一樣十分平庸,除了英文升了一個階級,其他科目跟上次一樣。不管怎樣,首先有進無退就行了。
考試完結後迎來的便是最後上課日,整個中六都經歷著許多個最後一次,最後一次穿夏季校服、最後一次秋季旅行、最後一次穿冬季校服等等。冬去春來,便是脫下這套冬季校服的時候了。六年來都沒有好好穿校服的都扣上了頸喉扭、放下摺了了六年的裙子,因為從此以後都不會穿上這衣服了。
早會上,中六生在台上獻唱,以感謝老師多年教導,有些同學哭得唱不出歌來,有些默默地流淚。說好的不哭理所當然地飛走了,畢竟我們要離開比家還待得久的地方。在這裡經歷春夏秋冬、晴天雨天,可是日月交替、時間流逝,我們這班同路人也得要各奔東西。雖說日後還能彼此相見,卻不像從前一樣了,這才是最寂寞的。
「不能像從前一般天天相見了。」這句子印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
今天一整天都在拍照留念,訓導處也不管我們的手機,到處拍照拍影片也不罵了。中六生佈滿校園,有些在校園遊走、有些在草地渡過、有些周圍捕捉老師。
天天都很漫長,唯獨這天特別短,也許是我們都不願這天完結吧。
「我可以跟你拍照嗎?」陳惠嘉問。
我尷尬地點頭。轉轉筆惹的禍雖過了一陣子了,但這份奇怪不得的感覺還是驅之不散。
「我們來拍大合照吧!」
從前不熟悉的同學都要照上一張,因為不能放過中學裡每一個細節,失去的哪怕是一丁點都會影響這塊拼圖,任何一個人都不容許自己忘記。


我的襯衣被寫上數之不盡的祝福,像是「前程錦繡」、「一日好友,一世好友」、「考試加油」、「夢想成真」之類。
「我也可以寫嗎?」島崎問。
「當然。」
她自備了粉紅色的防水筆,在我背上寫著,她應該寫了很多話,因為她的筆在我背後啄了十五分鐘。我借了她的筆,在她背後也啄了十五分鐘。的確,想寫的東西太多,不好好思考就會霸佔了整件襯衣。
七彩繽紛的字句刻在我們身上,叫我們難忘。
當放學的鐘聲響起,代表著一個階段的完結和另一個階段的開始,「不捨」只是概括了現在的心情,一切盡在不言中。我們一同聚在草地,細察校園每一處,原來這裡如此絢麗多姿。
洪海浚從校門走出來,緩緩走來坐在我身旁,他這樣的舉動非常奇異。他嘆了一口氣,說:「我對島崎表白了。」
有一刻,我的心抽了一下,可是我看他面容平靜,並無一絲喜悅。
「你一丁點都不緊張呀?」
「一丁點還是有的。」


他笑說:「被拒絕了。」
「嗯⋯」
他深呼吸又說:「她說,她有喜歡的人了。」
「甚麼?」我立即轉頭想要追問,他卻已轉身離去了,他大概是想作弄我吧。
「不能像從前一般天天相見了。」這字句再次浮現,不能天天見面是一個怎樣的心情呢?那時島崎作任雪琳的模特兒,櫻色特訓停止的期間,我嘗過了寂寞的滋味。要是一年、三年、五年⋯那會是怎麼樣的滋味呢?
島崎接著從校門走過來我的身旁坐下,我以為她要告訴我洪海浚向她表白,她卻說:「我要上日本的大學。」
不管她說哪件事,我都不驚喜,可是她的坦言還是相當震撼。
「是麼。那加油吧。」我抑壓內心的不安,嘗試表現得心如止水,表情倒是沒問題的,心境卻是翻天覆地。
「難道你沒有其他話要說嗎?」
我看著她的眼睛,充滿了懷疑與盼望。我的確有許多話想說,不單單是因爲最後上課天,更是有些話不得不說。可是我欲言又止,因為我不知先講哪樣,還有該不該說。


「還有⋯雖然⋯雖然我們不在同一個地方生活了,但還是要保持聯絡,不要忘記我們。」
她失落⋯不,是失望地微微一笑,說:「這是當然的。」
她所期待的,我知道,我知道她盼著我會說哪些話,可是我沒有回應她的期盼。就算我開口了,她過不久便動身回去日本。我既然沒有自信能夠耐得住寂寞,索性就閉上嘴甚麼都別說吧。這是我的怯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