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叫簡妮絲‧格瑞拉特。
出生於米里斯神聖國。那是個擁有悠久歷史的國家,很適合用『清廉』這一詞來形容這個美麗卻刻板的國家。
我作為次女生於那個國家的伯爵家。
就是所謂的良家的大小姐。
當時的我就是個溫室的花朵。以為自己所見的範圍就是世界的一切,就是那樣的無知。
不過,雖然我自己說也不太合適,但是我覺得自己是個好孩子。
從沒有違背過雙親的吩咐,學校的成績也很好。
對於米里斯教的教誨完全遵守,社交界方面的學習也很順利。
甚至被一部份的人稱作『米里斯大小姐的標準』。
雙親也覺得我是值得自豪的女兒吧。




如果我就那樣成長下去,總有一天會在某個聚會中與雙親安排好的對手結合吧。
那大概是某個侯爵家的長男。品行端正,自尊心強,將米里斯教的教誨作為絕對守則,如同米里斯貴族的範本一樣的人物。我會跟那樣的對手結婚,生孩子,作為擺到哪裡都不丟臉的伯爵夫人,被記載在米里斯神聖國的貴族名字列表中——。
那就是我的人生,作為米里斯貴族女兒的『路』。
但是,我沒有走上那條『路』。
成人的那天,十五歲的生日。
我跟父母吵架了。生下來第一次反抗父母,離家出走。
既有厭煩一直遵守父母吩咐的吩咐的原因。
也有妹妹比我更自由奔放,讓我感到羨慕的原因。
由於各種原因,我背離了我的『路』。
貴族偏離『路』要活下去是非常困難的。




不過,幸運的是,我在貴族學校學習了治癒魔法。而且我學到了中級。
雖然米里斯神聖國是治療魔法跟結界魔法非常發達的國家,可大部份人也只學習到初級治癒魔法為止。治癒魔法如果掌握到中級的程度,就可以在米里斯教團經營的治療院就職了,因此在學校裡被特別重視。
因此,我自大地以為自己到那裡都可以很好地生活下去。
我真是太天真了。
連住處都不知道怎麼入住的我馬上就被壞傢伙盯上了。
他們跟我說「正在招募治療魔法師」,將僱傭費用的市場價都不懂的我拉近了他們的隊伍。他們提出的價格比初級治療魔法師的佣金還要低得多,可他們卻堅持說那是比一般更高的價格。
愚蠢的我看到他們表面上親切的態度,就認為世上有很多好人。
如果那樣跟著他們,肯定會被做更過份的事情吧。被當做盾牌抵擋魔物,被要求一直使用魔法直到暈倒為止,或者也許會被要求付出身體。
而阻止這些發生的,正是名為保羅‧格瑞拉特的青年劍士。
保羅將那些壞傢伙教訓了一頓後,將我強行帶回了他的旅行中的隊伍。




如果不是他們隊伍裡的名為艾麗娜莉茲的人跟我說明了詳細狀況,我就會以為保羅才是惡漢吧。
總之,這就是我跟保羅的相遇。
當初,我很討厭保羅。
明明身為原阿蘇拉貴族,可說話方式非常流氓,又常常打破約定,容易激動,貪財,看不起我,總喜歡摸人屁股,而且一點都不掩飾他的齷齪想法。
不過,我知道他並不是壞人。
雖然看不起我,嘲笑我不懂世事,卻嘴上說著沒辦法而幫我。
保羅跟我正好相反,卻很可靠,自由奔放,而且很帥氣。
到我愛上他為止並沒有經過很長時間。
只是,他身邊還有很多很有魅力的女性,而我是米里斯教徒。
米里斯教的教義中有『男女互相只能愛對方一人』的教誨。
雖然我離家出走了,但是自幼以來我一直接受著教誨長大,在學校也是作為常識被教授,所以米里斯的教誨已經根植在我心裡了。
所以某天,我說了。
「如果你不再對其他女人出手的話,我也可以被你抱」。
他笑著答應了。
我知道他在說謊。




可是,我還是覺得那樣也沒關係。
若是被欺騙了,我就可以對他絕望了。
這時的我果然還是太天真,太大意,太愚蠢了。
因為,居然一次就懷上了孩子。
我不知所措。非常不安。
根本沒想到,保羅居然會負起責任跟我結婚。
而生下的孩子是盧迪烏斯‧格瑞拉特。
——就是盧迪。
※※※
盧迪現在正坐在他妹妹的搖籃旁。
他的表情非常認真。
有著保羅的面影的他繃緊了連緊閉著嘴,交互地看著兩個妹妹。
「啊-,啊——!」
諾倫喃喃地叫道的瞬間,盧迪的表情繃得更緊了。
然而下一瞬間。




「呸呸呸。」
盧迪吐出舌頭做了個鬼臉。
「呀、哇、哈、哈!」
看見他的表情,諾倫高興地笑了。
盧迪看見諾倫的笑容,滿足地點了點頭,又變回了認真的表情。
「唔、啊!」
這次輪到愛莎叫了起來。
於是盧迪立馬面朝那邊。
「啊唄噗嚕」
他用手揉著臉頰做出了奇怪的表情。
「呀——哇、啊」
於是,愛莎也高興地笑了。
盧迪露出了跟諾倫那時同樣的會心一笑。
自剛才開始,盧迪就一直在重複這種事情。
「呵呵……」




看見盧迪的笑容,我嘴裡漏出了微微的笑聲。
因為,盧迪他很少笑。
似乎就像根本不曾滿意一樣,不管是學習劍術還是學習魔法是,都是一副認真的表情在做著什麼。
甚至在父母前面都不曾展露笑容。
即便展露笑容,也是故意做出的笑容。
可他現在卻露出那樣的表情給妹妹看,看見妹妹的笑容後露出那樣的滿足的笑臉。
光是看著他,我就感到很高興。
跟以前大不一樣。
「呼……」
想起盧迪小的時候,我就嘆出一口氣。
以前因為盧迪有著魔法的才能而那麼狂喜亂舞的我,在過了一陣子後,開始懷疑盧迪是不是從心裡看不起父母,心裡沒有對於家人的愛情。
因為,盧迪跟我一點都不親近。
「……不過,事實並非如此呢。」
讓我改變想法的是那次懷孕騷動的時候。
莉莉婭懷孕,保羅承認了。




那時,我覺得自己被背叛了。
被保羅背叛了,也被莉莉婭背叛了。
特別是對於保羅違背了約定這件事,我的憤怒已經到達了差點爆發的程度。若是再稍稍鬆懈一點,恐怕就會大吼著讓莉莉婭滾出去,或是自己出去了吧。
結婚前,我是想過如果他對我說謊的話,就對他絕望而放棄的。
雖然這個想法在這件事發生之前一直忘了的,可卻是一直根植在我心裡的。
我的心情已經被逼迫到了考慮著一家離散的程度了。
但是,盧迪讓我的想法霧散了。
他擺出小孩子的態度,讓場面很好地收拾了。
雖然他的做法不算好。
即便是根據盧迪的說法,我也無法原諒保羅。
可是,我從盧迪的話語跟表情中看到了他的真心想法。
『對於家人關係的崩壞感到不安』
發現這點的瞬間,我想到。
這孩子也以他的方式珍視著家人呢。
有了這個想法的瞬間,我對他是否有對家人的愛情的疑問消失了。
同時,也就很容易地原諒了保羅跟莉莉婭。
如果沒有盧迪,就不會這樣了。
「嗯,諾倫醬好可愛呢,將來會變成跟母親一樣的美人呢。如果你長大了就一起洗澡吧
盧迪正握著諾倫的小手哄著她。
平時總是一臉認真的盧迪,現在為了討好妹妹而用嬰兒一樣的說話方式的樣子,真是——太可靠了。
以前就一直覺得盧迪很厲害,最近還感到他非常可靠。
諾倫跟愛莎出生時真是非常辛苦。
兩個女兒沒日沒夜地哭泣,喂奶後又會吐,幫她們清洗身體時還會在熱水里拉便便。
雖然莉莉婭說這才是正常的,這才是普通的,可我晚上連覺都睡不好。
可盧迪卻為了照顧嬰兒而做了很多事情。
他的手法非常熟練。
就像以前曾經做過一樣。
總不可能是還記得他自己被照顧時的手法吧,應該是看著莉莉婭的手法跟著學的吧。
不愧是盧迪。
雖說比起父母還擅長哄孩子這點有些讓人不服氣,可實際上真的是幫了大忙。
我還未曾聽說過有其他像盧迪這麼可靠、會照顧剛出生的妹妹的小孩子呢。
看到盧迪,我就想起了米里斯神聖國的親哥哥。他就跟盧迪一樣認真、好學,並且有才能,被父親稱讚是貴族的範本,可是他對於家人很冷淡,將妹妹當做空氣一樣對待。
雖然他作為貴族來說很了不起,可是我無法將他當成哥哥去尊敬。
不過,盧迪是不會這樣的吧。
他肯定會成為一個被妹妹尊敬的好哥哥的。
實際上,他本人也是這麼打算的,跟保羅兩人一起看著諾倫跟愛莎時,宣言著「我的目標是被尊敬的帥氣哥哥」。
將來,盧迪跟諾倫她們會長成什麼樣子,我現在就期待得不得了。
「啊!啊唔!」
就在我這麼想著時,諾倫開始大聲哭了起來。
盧迪身體顫抖了一下,朝著諾倫吐舌頭作鬼臉。
「哇!哇!」
可是諾倫沒有停下哭泣。
盧迪觸摸著她的尿布確認沒有撒尿,抱起來確認她後背沒有起疹,可諾倫就是哇哇大哭。
如果是我,肯定會慌忙地大聲喊莉莉婭幫忙了吧。然後,想起莉莉婭出去買東西的事實,陷入恐慌。
但是盧迪並沒有慌張。
他一個一個地排除原因,然後拍了一下手,朝我說道:
「母親,看來到了喂奶的時間了。」
他一說我才發現,已經是這個時間了。
看著跟妹妹玩耍的盧迪,時間過得飛快。
「好的好的。」
「請,這邊。」
我按照盧迪的指示坐在了椅子上。
露出乳房,抱起了哇哇大哭的諾倫。
正如盧迪的預料,諾倫肚子餓了,她立即就含住了乳頭,美滋滋地開始喝奶。
像這樣喂奶的時候,自己成為了母親的實感強烈地湧了上來。
「……嗯?」
突然,我注意到盧迪的視線。
每當我喂奶時,盧迪總是盯著我的胸部。
而且還是用垂涎地、色情的目光,不是七歲小孩子的目光。
如果跟保羅放在一起就會發現父子兩人的目光一模一樣,讓人感到欣慰,可是在這個年齡就這樣的話,將來讓人感到不安。會不會像保羅那樣對很多女孩子出手、讓她們哭泣呢。
「怎麼了盧迪。你也想要嗎?」
「誒!」
我調戲他地問道,盧迪突然反應過了,將視線移開。
然後,紅著臉,找藉口般地解釋道:
「才沒有。我只是想著諾倫真能喝而已。」
「呵呵。」
他這個可愛的態度讓我忍俊不禁。
「不行哦,這是屬於諾倫的。盧迪在小時候也喝了很多了,所以忍耐一下吧。」
「……當然了,母親。」
嘴上說著當然,可是表情卻有點感到可惜似的。
這樣的盧迪很少見。讓我湧起了憐愛之心。
再調戲一下吧。
「如果無論如何都想要的話,等盧迪娶老婆的時候在拜託她不就行了。」
「是啊。到時我會試著請求的。」
哎呀。我還以為他會生著氣跟我鬥嘴呢,結果他卻一副頓悟的表情回答到。
發現自己被調戲了麼。
雖然有點沒趣,不過也可以說很符合他的性格。
「……可不能硬來哦?」
「我知道。」
這種老成的反應讓人感到些許寂寞呢。
「嗝。」
結束用餐的諾倫打了個嗝,我將她放回了搖籃中。
我用布擦拭乳頭時,盧迪又盯著我的乳頭不放。
嗯。看樣子,將來當這孩子妻子的人會很辛苦呢。
現在的強力候補就只有希露菲,可那孩子總是對盧迪唯命是從,看起來即便是不願意的事情也不會強烈拒絕呢……。
好。
如果到了那時候,我就代替教訓盧迪好了。
作為母親。
保羅就只會教他怎麼攻陷女孩子,那我就教他之後的事情吧。
「唔……」
諾倫吃飽後一臉滿足,很快就發出唔唔的聲音。
是睏了吧。
「多喝,多睡,快快長大哦。」
就在我撫摸著諾倫的腦袋說著時。
「啊!啊!」
愛莎發出了稍稍壓制了音量的叫喚。
盧迪立即將視線從我的胸部上移開,朝愛莎看去。
「哎、怎嘛啦,愛莎碳。是背後癢癢了嗎?」
盧迪跟剛剛對諾倫做的一樣,抱起來,查看尿布,確認有沒有起疹或蟲子咬……。
最後,他抱著愛莎,一臉困擾地望向我。
很少有呢,盧迪居然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雖然能看見盧迪各種各樣的表情讓我感到很高興,可是我也不太想看到他這麼憂鬱的樣子。
「怎麼了?」
「那個,母親。今天莉莉婭回來得很晚呢。」
「說起來也是呢。」
若是平時買東西的話在這個時間就已經回來了。
是發生什麼事了麼。
……不。確實今天是從城塞都市羅亞那邊有商隊到來。她說過今天會比平時買更多的東西,所以稍稍花了些時間吧。
「那個,關於愛莎。」
「嗯。」
「似乎也肚子餓了。」
「這樣啊。」
仔細一想,既然是跟諾倫同一時間喂的奶,那麼愛莎也應該會在同一時間感到飢餓吧。
平時都是我給諾倫,莉莉婭給愛莎喂奶的……。
此時我注意到盧迪困擾的表情。
盧迪用那樣的表情,誠惶誠恐地說道。
很小心翼翼地選擇著詞彙。
「那個,母親。莉莉婭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雖然讓愛莎再忍耐一陣子也不是不行,可是如果愛莎這麼哭下去的話,諾倫也會哭起來,那個……」
我是虔誠的米里斯教徒。
因此,現在還對於破壞了一夫一妻制的保羅跟莉莉婭有所埋怨。我知道他們不是米里斯教徒,可是我還是不願意扭曲自己的想法。
這件事被盧迪敏感地察覺到了吧。
會不會因為自己的一句話讓母親不高興呢。
會不會因此對另一個妹妹做出過份的事情呢。
他就是帶著這樣的不安吧。
對於盧迪來說,不管是諾倫還是愛莎,包括我,大家都是一家人。
而且……既然事已至此,我也應當這麼做。
可是,真的沒關係嗎。
我給愛莎喂奶時,會不會感到不愉快呢。
然後,若是這個樣子被盧迪看見了,會不會被他討厭,被他輕蔑呢。
「真是的,你在說什麼呢。好了,快把愛莎抱給我。」
我為了消除自己的不安,用儘可能溫柔的語氣對盧迪說道。
「好的。」
盧迪戰戰兢兢地將愛莎交給了我。
我抱起愛莎,露出另一邊的乳房給她吸允。
如果這時候愛莎不願意的話我也會不高興吧,但愛莎毫無顧忌地吸允著我的乳頭,開始大口大口地喝了起來。
「……呼。」
我以盧迪聽不見的音量安心地嘆了口氣。
心中湧起的是跟剛剛給諾倫哺乳時同樣的感覺。
那就是作為母親的實感。
不可思議。
為什麼我覺得自己不願意給愛莎喂奶時會呢。
為什麼我會以為自己給愛莎喂奶時會感到不快呢。
為什麼覺得自己必須忍耐呢。
答案很簡單。我自己明白的。
因為我是母親。
結果,沒有任何不一樣。不管是米里斯教徒還是別的什麼。
「很美味地喝著呢。」
「是啊,因為母親的好喝。」
「這種奉承話就不用說了。」
盧迪看到很享受地喝著我的奶的愛莎還有沒有露出不高興的表情的我,鬆了一口氣。
他是認為守護妹妹也是哥哥的職責吧。
真是了不起的想法。
要成為被妹妹尊敬的哥哥的決意不是謊言。
雖說認為我居然會傷害愛莎這一點讓我不能釋懷。
「這可不是奉承哦。我還記得味道。」
「真的假的。」
我笑著撫摸著愛莎的腦袋。
過了一陣後,愛莎也喝飽了,嘴巴離開了乳頭。
然後跟諾倫一樣開始打起瞌睡,我將她放回了搖籃。
盧迪用比平時更溫柔的目光看著我跟愛莎。
「盧迪」
「嗯,怎麼了。」
「可以摸你嗎?」
「……沒有必要徵求同意啦。想摸就摸就好了。」
盧迪慢慢地坐在我身邊,伸出了腦袋。
我輕輕地摸著他的頭。
盧迪從生下來到現在都不怎麼讓人掛心,所以在他長大過程中我沒有什麼作為母親的實感,不過最近不一樣。
我從心底裡感覺到自己是這孩子的母親。
「……」
突然感覺到一股熱量,我朝熱源望去。
春日明媚的日光從窗子射了進來。
窗戶外是一望無際的金色麥田。
安穩的春日午後。
我感到非常幸福。
「這樣的時間若是能一直持續就好了。」
「是啊。」
盧迪同意地回答到。
盧迪也對這個空間感到舒心吧。
不過,讓我感覺到幸福的,正是因為有盧迪在。
要不是盧迪,身為虔誠的米里斯教徒的我肯定會因為成了兩位妻子之一而哀嘆自己的不幸,要麼帶著諾倫離家出走,要麼就是責怪愛莎跟莉莉婭吧。
幸好盧迪在。
如果他不是這麼聰明賢惠的孩子,我肯定就無法品嚐現在的心情了。
「盧迪。」
「什麼?」
「謝謝你生下來。」
盧迪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
然後,撓著腦袋,害羞似的說道。
「我才應該多謝您呢。」
看見盧迪這個可愛的動作,我又呵呵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