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裡,指針已經過了七時。

外婆在電視機上貼了一張紙條,上面以秀麗的筆跡寫著:已買餸,晚餐自己弄。外婆字

我把紙條撕下來,走到廚房查看。

洗碗盤旁邊放了一袋菠菜和一條冰鮮魚,用來煮一人分的晚餐剛剛好。

明明今天不用上班,肯定又走到社區中心唱歌了……我心裡猜想,一邊把冰鮮魚解凍。





不消一會,飯桌上擺了兩碟餸和一碗飯,加上一對筷子,完美演繹何為「一個人的寂寞晚餐」。

準備開動時,電視機旁的固網電話忽然響起,把我嚇了一跳。

外婆知道我不喜歡聽電話,從來不會用電話和我溝通。知道我家號碼的人應該不多……難道是推銷的?

我屏息靜氣,等待鈴聲結束。

……十一、十二、十三,響了足足十三秒,對方的耐性終於耗盡,我鬆一口氣,重新拿起筷子。





怎料電話竟然再次響起。

連續來兩次,應該不是推銷吧?……該不會是外婆出了甚麼事,從醫院來的電話吧……?

我心裡唸著「千萬不要給我猜中」,然後緩緩拿起聽筒,等待對方先開口。

「喂,做咩咁耐都唔聽電話呀?」話筒裡頭傳來熟悉的聲線。

……差啲畀你嚇死。





「喂?」梁成樂聽不到我答話,又問。

「咩事?」

「冇,睇下你抄歷史書抄成點啫。」

聽他一說,我才把這件事從腦海角落挖回來:「係喎!」

「使唔使幫你抄?條件係你要請我食一個月lunch。」

「唔使。」我想也不想便拒絕了。第一,我沒財力去供這傢伙食一個月午飯;第二——還是那一句,自己做錯就要自己承擔,外婆教的。

「真係唔使?我好得閒喎。」他落力遊說。

「唔使,我食緊飯。」說罷我準備掛線,他馬上叫著我:「喂,唔好收線住,有野問你呀。」





「聽日晏晝我地同Miss Yip 一齊食飯,你去唔去呀?」

聽到這個名字,我的心臟被撞了一下。

「……Miss Yip?」

「上年嚟我地學校實習教我地中文嗰個呀,咁快唔記得?」他有點訝異地說。

我怎會忘記?只是想確定一下是否真的在指她而已。

Miss Yip是上學年來到我們學校實習了三個月的老師,有份任教當時還是中三的我們,每星期有一堂中文課都是由她來教。

她很受我們班歡迎,因為除了長得漂亮外,她的聲音還很動聽。對,僅僅如此,便成為了她受擁戴的理由——中學的小鬼(包括我在內)就是這樣膚淺。





雖然名義上是老師,她看上去卻不比我們大很多,這個事實甚至經由她親口確認。

「Miss, 你幾歲呀?」就在Miss Yip和我們首次見面的第一堂課,班上某個女生大聲問道。

「我今年21歲,讀緊Year 3。」話音剛落,全班一同起哄。

她的直率惹起其他同學的興趣,霎眼間,課室充斥著踴躍發問的聲音。

「你讀咩大學呀?」
「你住邊呀?」
「你電話幾多號呀?」
「你有冇男朋友呀?」

「呢啲有機會再講,而家我地講返本書先。」她微微一笑,便把話題帶過。





結果,當天下午,她跟著班上十多個同學(有男有女但不包括我)一同出外午膳。

「喂,你有冇聽㗎?」話筒對頭的聲音把我從回憶中喚醒,我馬上答話:「有呀。」

「咁你去唔去啫?」

「唔去。」我一秒拒絕。

「……都估到㗎喇,我問吓啫。」

估到咁你又問?

「唉你慢慢抄書喇,拜拜。」這傢伙掛線前仍不忘揶揄一句。

放下聽筒後,我攤坐在飯椅上嘆了一口氣。





我當然想見到Miss Yip ,只是我不習慣那些十幾個人坐在一起的飯局,其他人滔滔不絕時,我一定答不上話,結果淪為邊緣人。

與其被Miss Yip 看到這尷尬的場面,我倒不如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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