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立信一面抽煙一面看著手機上的股票報價系統,內心就不禁暗罵道:

「頂!次次都係咁,沽完隻股票就係咁升。」

他嘆了一口氣,呼出的煙圈彷彿滲出陣陣埋怨,早前以高價購入此股票後價位不久就回落,他死守了一個月也沒有明顯起色便在昨天忍痛止蝕。豈料今天股價瞬間上揚至新高,如他在今天才沽出就算扣減手續費也有不俗的利潤。

他繼續查看其他股票資料,呆了很久才發現用膳時間只剩下五分鐘,身為銀行營業員的他是必須在繁忙時間前回到分行。所以他急忙奔跑回去希望不會遲到。

距離分行只餘下一條馬路之隔,可是交通燈卻在這時轉換成紅色,余立信被迫停在一旁等侯,此刻他內心焦急如焚,不斷拍打燈柱的行人警示器。





「每次趕親時間都係咁,盞紅燈幾時至轉呀...」

他內心不斷咒罵,埋怨,咒罵,埋怨,但紅燈還是紅燈。

余立信又抽起一支煙,他看見了有隻小鳥倒卧在馬路旁邊的明渠上掙扎,似乎是翅膀受了傷以致無法飛行。

綠燈終於亮起,余立信如箭般直奔回分行。

可是,鳥兒哀傷的眼神和悲傷的鳴叫竟在余立信揮之不去。





為甚麼?

XXX XXX

幸好今天沒有太多顧客,余立信遲了一點回到銀行也沒有人知道,他不久就得知同事Michael正在忙碌地準備文件,看樣子就是有生意了。

他立即走在大堂八卦一下,已經看到同事們正七嘴八舌地討論。

「佢又簽單啦?」身旁的同事阿MARK 道。





「我知道個客一入門口衝上黎就問有冇d儲蓄計劃睇,咁啱Michael係大堂咪俾佢撈到,真係好彩。」服務大使jenny道。

余立信心想,如果他不是這個時段出外用膳這客人很有可能是由他處理,現在只慨嘆自己運氣不好。

Michael這時有如一個勝利者般走出來大堂:「做咩全部人企曬係度? 」

「你就好啦,連續三日有單開啦。」阿MARK 有點酸意地道。

「我都係好彩啫,頭先個客個戶口有成百個,我兩分鐘就叫佢做左張單年供廿萬。」Michael嘴裏說著自己好彩,但都不經意炫耀自己的能力。

「都係你勁啫,冇返咁上下skill就叫唔到佢做野,記住refer寫返係我呀。」Jenny這時都不忘拍拍馬屁。

余立信聽著聽著不是味兒,他早前拼命地銷售了一個儲蓄計劃,但後來因為顧客兒子入院而擱置,但這刻Michael卻不費吹灰之力就成功,兩人的經過簡直是天淵之別。

可是所有事情都只是看結果,沒有人會看過程。





「原來你地係大堂到傾計,唔怪得我搵到人問野啦。」剛入職不久的Anna氣急敗壞地上前。

余立信看見了Anna的眼神充滿焦慮,肯定是因為遇到問題不懂解答,而客人就在面前要求你立即解決。

「有個客問點解轉賬唔到錢出去其他戶口,我已經查過所有系統都搵唔到原因,究竟係邊到出左問題?」

眾人聽到問題後只是沉默迴避她,很明顯他們是不懂回答。

「呢個問題你打上hotline問下咪得囉。」MARK的回答很明顯是隨便敷衍了事。

「Hotline 打左好耐都冇人聽,而且個客係我面前我點可能打上去問。」 Anna已經急得快要哭出來。

看見Anna有如一個遇溺者般但眾人卻見死不救,余立信冷冷一笑想著:





Anna,你知唔知佢地根本就唔識係度耍緊妳。

余立信不喜歡在別人面前炫耀自己的知識,他向Anna道:「Anna,不如我同妳過去睇下咩事。」

Anna如獲救般立即拉著余立信的手到自己的位子,余立信看見客人已經一臉怒容,他先向客人道歉並馬上解釋Anna是新入職的同事,然後和Anna到
back office細看這客人的戶口紀錄,在電腦翻查了不一會兒便道:「好簡單,戶口係有人set左個轉賬limit。你睇下佢每天轉賬銀碼都唔超過10萬,今次轉兩萬美金咪轉唔到囉。」

「你真係犀利,咁快就知道答案,我之前問其他人d野都整好耐至攪掂,真係唔該晒。」

「唔好咁講,你有咩唔明唔知既咪問我囉,不過Michael至係你mentor,有事最好問左佢先。」

「其實佢真係冇咩教過我,我問佢問題既時侯佢總係講埋D無謂野。」

「算啦,你都係返埋位做野先,我去隔一隔D客容易既就俾你做,難攪既我同阿KIM吞左佢。」





ANNA這時焦急恐懼全數消除向著余立信甜甜一笑,令余立信不禁有點虛榮,他很喜歡幫助別人,每次替同事解決問題後他都很滿足。

開心背後卻產生了一個問題,這麼多年來自己幫助了不少人,但有誰會記得他的能力,正如anna般所說我是否比其餘的同事能幹?

但我所受的待遇卻比他們差。

為甚麼?

之後余立信回到自己位子工作,分行這時忙得不可開交,連喝杯水上厠所也沒有時間,不經不覺就過了三小時,好不容易才能喘口氣。

「唔知點解今日咁忙,成四點幾都仲咁多客。」余立信和同事kim抱怨道。

「唔係客多,係做野既同事太少。全間分行得我同你同Anna見客,Anna係新既,見個客都起碼問四五次野,咁其實咪得我同你做。」kim極之不滿地道。
「咁其他人去哂邊?」





「咪係哂經理房打機囉,班契弟真係唔駛做。」

余立信怒氣沖沖地衝向房間,就看見了MARK, Michael同客戶經理Jimmy在玩手提電話。

「出面好多客喎,可唔可以幫下手出去清下客先呀。」余立信已經極力壓抑自己的怒火。

「有你同阿kim夠殺啦,駛乜我地D small potato 出手。」MARK 繼續一面把玩遊戲一面道。

「你地好似出緊糧喎,唔好係度楂流攤。」余立信面容已經轉變得非常難看。

「嘩,你D語氣咁似經理既,乜你升左連我呢個RM都唔知既。」Jimmy明顯話中有刺。

「一陣間我要見客,依家同緊佢地研究點做生意,出面D野你地做咪得囉。」Michael一臉不耐煩地道。

「見咩客要咁多人一齊傾呀,Michael你一個都勝任有餘。」

「冇,一陣我要見上次幫我做成球保險既鄭先生,今次諗住同jimmy夾下買基金,數目唔係好多,兩億左右啦。」

「我知道你有個大客跟緊,不過都唔洗呢埋係度...乜D基金資料同鬥地主有關咩?」

「我點知道佢幾時黎,一陣我出去做野鄭生黎左冇人招呼就唔好啦。」

這時分行經理許先生大力打開房門咆哮:「喂!成堆人係道做咩?出面冧曬檔喎。CHRIS你仲有心情吹水?單你又冇,客你又唔見,你想點?」

「就係出面咁多客我咪諗住叫佢地出去幫下手囉。我做左幾個鐘都冇停過,想叫d同事幫下手啫。」

「你不如顧下Anna先啦,佢乜都唔識你仲掉低佢自生自滅,你係咪想睇住佢死。」

「ANNA既MENTOR係Michael,依家佢係度打機喎。」余立信覺得十分無辜。

「做人有時又唔駛分得咁清楚,唔好咁自私啦,嗱嗱聲出去跟客,你地都係一樣,即刻出去!」許先生運用分行經理的威嚴馬上趕走他們。

之後余立信當然向KIM大吐苦水。

「沒用呀,依家Michael咁多單佢大哂,要鬧就剩係會鬧我地。」KIM也很明白余立信的無奈,他更清楚箇中內情:「Michael個客本身係工商部REFER過黎開戶口,佢就呃人地係大陸人屈左佢做左張大既保單,仲介紹俾JIMMY做幾千萬基金,之前Michael射左兩張單俾MARK之後,MARK就好似隻狗咁做左佢跟班。」

「唔怪得佢地依家咁FRIEND啦,但我覺得個客都好戇居啫,為左開個戶口咁就俾人LOCK左成百個。」

「戇咩居,呢D咁既客根本開個戶口用黎洗黑錢之嘛,佢好彩BUSINESS個MANAGER係佢舅父,成日射D大客俾佢。」

余立信心想,自己為何這麼辛苦做這麼多事卻毫無收獲,相反Michael只是好運有親戚照顧就順暢無阻,究竟是甚麼道理?難道無運氣無家底就只好永遠被踐踏?

命運如一個永不停轉的巨輪把光陰輾碎殆盡,余立信雖然工作算是爽利勤快,但仍然要加班至七時才能離開公司,便匆匆忙忙乘車到旺角。

原來他約了女朋友靜婷看戲,距離八點還有一點空檔便在繁榮的西洋菜街踱步,靜婷不斷埋怨最近這星期余立信太忙以致兩人都沒法見面。

「我就黎唔記得你係咩樣。」靜婷嬌嗔地道,她攬著余立信的手更加緊扣。

「冇咁誇張呀?我每晚都有同你傾視像電話。」余立信不太集中聽靜婷的話,他左顧右盼身旁的街頭表演。

「視像點及真人呢?我問你點賠償俾我?」靜婷繼續地輕聲叫嚷。

余立信內心覺得有點煩厭,靜婷沒錯是個好女孩但是不夠細心,有很多地方都沒法為自己分憂,如果她能察覺自己的煩惱就不會這樣子囉嗦。

西洋菜街是一條非常煩囂的地方,到處都是人群,迎面而來的女子漂亮得好像明星般,在經過時留下一股花香的氣味,她身旁的男友彷彿帶著炫耀的笑容走過。

如果我有個這麼漂亮的女子當情人就好了。

但說句老實話,像靜婷這種清純的女孩子是可遇不可求,她不嫌棄自己貧窮,又不苛求自己給予她舒適生活,像剛剛迎面而來的女孩雖然比靜婷吸引得多,但相處下去呢?我可以駕馭這種女子嗎?

「喂,我同你講緊野,你冇心裝載!」靜婷用力鬆開了余立信的手。

「我有聽到,有聽到,你話點樣補償俾你嘛,得得得。」余立信指著前面那隊正在表演的樂隊:「我去搶了他們的結他唱歌比你聽。」

然後靜婷就拉著作狀上前的余立信手臂:「哎呀,人地只係想你多D時間陪我之嘛。」

「你知道我可以去唱歌,仲唱得好過佢地。」余立信突然一臉認真道。

「知道啦,走啦,夠鐘入場睇戲啦。」靜婷半推半拉地強行嚷著他走,之後她又再聽著余立信訴說自己如何放棄理想為家人賺錢。

散場後時間已經接近十點,余立信送別了靜婷回家便衝衝乘車往返自己的居所。在車上,他默默地想著未來之事,已經不下數萬次,但問題仍是如冤鬼般纏身,幾年後自己於是一個怎樣的人呢?以現在的薪水來說想結婚置業簡直是天荒夜談。想轉工嗎?外面的競爭這麼激烈,自己年紀和學歷都比不上海外留學的年輕後輩,過多一段日子自己的銷售成績不理想可能成為一個冗員。

我最終都會被這世界淘汰嗎...余立信腦海浮現出一幅幅悲慘的畫面。

然後,他竟看見中午受傷倒在地上的小鳥...

我明白為何自己會這麼記得牠...我本來就像牠一樣...翅膀受傷無法飛翔...等待死亡的來臨。

苦惱,悲傷,失落,嘆氣又陪伴著他一起回家。

抬頭仰望月明星稀的夜空,他埋怨著上天為何對他如此不公平。

如果我不是需要賺錢養家,我可能已是一個知名歌手。

如果我有百萬現金,我可能已經能投資股票獲利幾十倍。

如果我有個學位,可能已經升上經理之位。

如果...

「如果?如果?你唔係咁多如果依家就唔會冇左條命。」

余立信聽到一把孩童的聲音在耳邊。

他東張西望。

他看見了左邊。

一輛時速達六十公里的輕鐵向著余立信迎面衝至,只需要一秒鐘,余立信的身軀便會被輾得血肉模糊。

不可能有任何反應!!

在死前一剎那,他腦海一片空白,在他生命發生的所有事情都會終結,靜婷,工作,音樂,家庭,一切一切都如虛幻般變成碎片,倘若他的神經還能反應的話,他一定後悔,後悔在生命的盡頭前的一刻他卻用來埋怨。

人生卻是沒有如果,也沒有第二次機會。

但在千鈞一髮間,輕鐵停止了輾過余立信的動作,正確是時間如違反了物理規則靜止了,空氣中的塵埃、水珠都硬生生停留在半空。

余立信目定口呆地不能反應,因為一切都不能解釋。

「你好,初次見面,我叫...係人類知識上係無任何名稱稱呼我。」

余立信看見了一個身穿白色西裝的少年,一張秀氣的稚臉配上英俊的濃眉,彷彿某個紅透半邊天的超級巨星。

「你...你係邊個,點解會咁?」

那白衣少年看見了余立信的驚慌臉不禁莞爾一笑:「你問我?你知唔知你剛才應該俾輕鐵撞死?」

余立信臉容頓時青白一遍,雖然是一剎那間,但他也清楚剛才那輕鐵是朝他駛向,照道理自己真的應被輾過。

「咁你...係咩人...唔通係死神?」

「死神?呢個名又幾好聽,幾有型。好啦,我就叫死神。」那少年一臉俏皮道。

余立信面對這個結局實在沒法回應,他只能帶著懊悔的表情道:「我...我真係死左...咁後生就死左。」

死神沒有理會余立信的反應繼續道:「其實我係由天界黎既,至於能夠同你相遇過係因為「上帝之失誤」,不過我諗你唔需要亦唔會明白。」

「上帝之失誤,係咪代表我唔駛死,我可以重新活過來。」

「你錯啦。世界所有事物都冇第二次機會。」死神微笑得非常和善:「我話過我係代表天界黎既。」

「你黎做咩,拯救我?」余立信面露喜色。

「你係咪曾經好似好有原因咁有鬧過天,總係覺得自己好有道理,其實個天每日都唔知俾幾多兆生物鬧,我地習慣左啦。」

「咁,個天會不會俾多次機會我...我發誓以後唔話個天,以後每日都祈禱。」

死神繼續自說自話:「你呢,就鬧得特別有型,真係無時無刻都係度怨天怨地,有時仲係幫人鬧。喂!你成日問如果。好啦我問返你轉頭。如果個天真係俾你要乜有乜,你係咪就唔鬧個天先?」

「咁...如果我可以達成自己心目中想要嘅野,我錫啖個天都黎唔切啦...」

「好,就咁決定!由明天開始你就可以要乜有乜,好似一個成語咁,叫隨心所欲。」

「吓,有冇咁犀利?一定有咩附帶資料,你係咪魔鬼黎呀?你係咪要我出賣個靈魂,或者殺人呀變妖怪咁,我唔要變個D咩惡魔傀儡。」

「你唔好咁白痴呀,係你地D人類攪到個世界咁複雜。好簡單既比喻,你想升職既就升職,你想結婚既就結婚,一切都如你所願,但你記住一樣野,升職係需要學歷同埋表現,如你所願既意思係你能夠掌握一切,運氣,際遇籠罩著你全身,你將會脫胎換骨。」

「真係一切如我所願,唔需要付出代價?」余立信懷疑地道。

「你究竟係聽唔明我講野定係你蠢,你想成為一個當紅既結他手,咁苦練結他咪係代價囉,之後你出去街度彈,有人賞識你,幫你出碟之後你咪紅囉,咁你咪得償所願呀。」

說到這裏余立信再蠢都明白,但他仍然懷疑道:「點解我咁好彩,冇可能喎,我唔明點解個天要幫我,就係因為我鬧個天?仲有你,你頭先講既野我明白,但我唔相信。」

「我數三聲,你接受定係唔接受,一...二...」死神沒好氣地道。

「我接受!」余立信的反應直接不過,他不知道這個簡單的答覆將會對自己的命運產生巨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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