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的告別: 第一章

葉歡已經很久沒有如此緊張過了，從早上就開始想晚上該穿什麼，明明也不是她的大日子。可是當厚重的幕布被緩緩打開，她還是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手心冒出一層薄薄的冷汗；明明大家都是來享受一場音樂盛宴的。

她搶不到前排的票，潛意識也覺得沒有那個必要，所以她只看到台上的人影，但她早已經自行勾勒出那個人的輪廓；他只要對住鋼琴，身上就像是發著光一樣，修長的手指在琴鍵上飛舞，單是視覺上就是一場盛宴。多年不見，他定是成熟了許多吧。

他正坐於鋼琴前，那是一台很大的三角鋼琴，她當年心心念念想擁有一台，可恨家中壓根沒有這樣的位置。他彈琴前總習慣先閉起雙目肅清思緒，然後雙手輕輕放在琴鍵上投入情緒。三、二、一，他的指尖自由地跳躍，恰似舞動中的小精靈。葉歡心漏了一拍，是她最愛的《夢中的婚禮》。

這曲子的難度甚高，任是當年他也沒有信心將這首樂曲完美地奏出，可是他做到了。他指頭的轉換更加流暢，一曲行雲流水、一氣呵成，只是在輕快中又隱隱藏著一種傷悲，葉歡聽出來了，是求而不得的渴望。她緊緊攥住那份場刊卻不自知。

他的演奏會循例又是經典的鋼琴曲目，她早已聽過千百回，閉上雙目，她又彷佛飛回年少的時代，坐在他身旁，靜靜地聽他說故事。他最是喜歡此時的她，不再吱吱喳喳，陽光打落她身上，微微上揚的嘴角獨帶一份歲月靜好的感覺。



後來又有自創樂曲，葉歡都沒聽過，應該都是他近年來的新作，神奇的是她感覺她都聽明白了他的所有故事。他的孤獨、他的自傲、他的愛慕，甚至只是夜深人靜的靈光一閃……所有曲目連成一串，在她耳邊訴說他這些年來的故事。

到了最後一首曲目，可是台上久久不見有動靜，觀眾開始燥動，他這才緩緩開始。起初的節奏很慢很慢，不知道的大抵以為畫面被減速了。那是他們這麼多年來唯一一首共同創作，她笑言他以後的音樂會要請她作表演嘉賓，然後他們要四手聯彈……

看著他的模樣，葉歡反有少許於心不忍，他定花了更多時間於這首曲子上。從雙人演奏至個人表演，曲子的主旋律仍在，但又要保留原有的細節。又是何苦呢，沒有人明白的。

樂章就像是在水循環中的水滴，原是長年結在冰川上的冰塊，一天忽然融掉，隨河流離開故鄉，經過湍急的上中游，水花偶然躍至半空，但再激烈的還是會回復平靜，然後融入浩瀚的大海中。

如雷的掌聲響起，他的演奏會就此告一段落了。無疑這是一場完美的音樂會，全場座無虛席，他的技巧也比多年前成熟多了，相信從此他也有一群屬於他的追隨者。



葉歡在台下坐了很久很久，身旁的人早已走了，徒留空蕩蕩的會場與她相伴。一切都結束。她說她是他的頭號粉絲，他說他要她見證自己走上頂峰……回憶如雲翻湧，甜的、酸的、苦的，她沒想過那些往事竟還瀝瀝在目。可是到了最後，她卻是滿足的。她完了彼此的夢，從此一別兩寬。

良久，她緩緩步出會場，用背影與她的青春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