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天承還是道歉了。其實他覺得他的出發點沒有錯,他不過是為她好而已。難得一見一個人的音樂天份這麼高,她不應浪費的。她但見到她轉身決然離去的樣子,他竟然會捨不得。既然他是喜歡她的,那麼為了她先放下姿態也沒關係的。
 
看到她興致勃勃去報名,整天在搜尋那些資料,雖然她不太敢在他面前說太多,也許是生怕他突然又反悔了,但她現在神采飛揚,身上像發著光。他初見她時,也是那道光吸引了他。
 
忽然有個念頭閃過,到底是不是他耽誤了她。可是他已經放她去旅行了。
 
他只是為她好。
 
他真的不明白有什麼不好的,她有那樣的條件,可是滿心都是玩樂,她根本就不明白他有費了多大的力量才走到今天。他沒有她的運氣。
 


直至今天他還清晰記得小時候他求了父母多久才換來一堂鋼琴課。幻想著他以後也可以如電視中的人優雅地彈著鋼琴,他就興奮不已。可是他很快就遇到樽頸,那個遙遙無期的夢支撐不住枯悶的樂理和永遠不會進步的琴技。他愈是焦急,上天就愈是不讓他好過。老師說他不合格,以前温柔的臉孔消失不見,無聲地懲罰著只餘下最後一點自尊的小孩。回家的路上他在想,不如算了吧。
 
放棄的念頭在心間落土生根,比想要學鋼琴時還要更堅定。反正他沒有那樣的天賦。
 
推開沒上鎖的大門,他露出小小的腦袋正想叫爸爸媽媽,房間卻傳來砸東西的巨響。他鼓起勇氣跑到門前,卻聽到父母刺耳的爭吵聲。
 
直到這天他才知道原來自己家境一點都不富裕,那鋼琴已是最後一筆財產。
 
「你沒看見他對著鋼琴的樣子嗎?他以後一定會成為鋼琴家的!」
 


黎天承不知母親是怎麼說服父親的,他沒有聽完他們的爭吵,他跑到樓下,在河邊坐了很久。傍晚回到家中,一切如常,他乖乖吃飯,沒有人在意他去哪裡了,站在角落的鋼琴還好好的。
 
那天考進音樂系,他母親比他還要高興。所以他一定要成為首屈一指的鋼琴家,為了他,或是為了母親。
 
可是葉歡的夢呢?到底是為了她好,還是那只是自己的一己私慾,黎天承如今回想過來,那念頭竟沒有最初的篤定。
 
他不是不知道葉歡有多喜歡外面的世界,有多渴望自由。
 
「我……是不是錯了……他像個犯了錯的小孩,失焦地看點桌上的水滴,又抬頭看著張祉鈞的眼。
 


「夜深了,回家吧。」張祉鈞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