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承謙心神恍惚的走出圖書館前往學生會大樓,在路上他停下了腳步,因為他發現自己忘了確認一件最基本的事:究竟李詠賢有沒有從圖書館離開。
 
陸承謙跑回了圖書館,找到了每次都會坐在圖書館側門出入口旁邊的那名內地生。
 
「你好,請問你有看過這個女孩從這裡離開嗎?」陸承謙說起了普通話。
 
那名內地生認真地看了看陸承謙手機內的照片,搖了搖頭。
 
「你確定嗎?會不會是她離開的時候你剛好不在呢?」
 




「那我不清楚。。。」
 
陸承謙意識到自己有點咄咄逼人,道了個歉,隨後又問了於出入口附近溫習的其他人,但每個人都說沒見過李詠賢從這裡出去。閉館之後,這裡是圖書館唯一的出入口,若然所有人都沒有看見李詠賢從這裡經過,那麼她肯定還在圖書館內,而她口中的一樓也就只能是圖書館的一樓。
 
雖然李詠賢現在的位置已逐漸明朗,但有一件事仍叫陸承謙十分在意。在李詠賢與他的那通電話中,雖然接收不怎良好,但他很清晰地感受到李詠賢有意地在壓低自己顫抖的聲線。單純的黑暗或幽閉感是絕不可能把李詠賢嚇得聲音都抖起來,一樓肯定是有著甚麼不尋常的地方。
 
升降機到達的聲音打斷了陸承謙的思考,升降機的門徐徐打開,像是一個不懷好意的邀請。陸承謙步入升降機,他看著控制面板上的1字,耳邊彷彿有把聲音催促自己按下去,然而他還是果斷的按下了3字。他明白就算自己能去到一樓,也只是讓今夜徒添一個被困的人。
 
「唔該。。。我有個朋友佢唔小心去左一樓,唔知可唔可以麻煩你接返佢上嚟?」陸承謙在三樓門口找到了正在玩手機的圖書館管理員。
 




「吓?一樓?佢點會去到一樓?」
 
「佢話搭𨋢嘅時候㩒到個1字,架𨋢就停左喺一樓。」陸承謙隨便附和,也不知事發經過是否如此。
 
「無理由,架𨋢依家淨係停地下同三樓,你朋友會唔會係困左喺第二度呀?」
 
「喺地下溫書嘅人全部都無見過我朋友行出圖書館。」
 
「但無理由架喎。。。一係咁,我同你落去睇下閉路電視,睇下你朋友係咪真係去左一樓。」管理員見陸承謙沒有罷休的意思,眉目間露出了煩厭的神色。
 




「好!」
 
二人步入升降機,管理員按下了G字,升降機緩緩的開始下降。
 
「拿,你話啦,樓梯就俾閘門封死晒,架𨋢又係去唔到一樓嘅,佢有乜可能喺一樓呢?」管理員一邊抱怨,一邊猛按面板上的1字,向陸承謙演示升降機是到不了一樓。
 
起初1字按鈕上的燈光也是在管理員鬆手之後便隨之熄滅,但管理員按著按著,升降機突然猛烈地晃動了一下,升降機停了下來,內裡的電燈全數熄滅,唯獨是面板上的1字仍亮著血紅色的光。
 
「嘩!搞乜呀?」管理員首先慌亂了起來。她發狂似的敲打著緊急求救的按鍵,然而求救的警鐘卻沒有任何反應。
 
「你冷靜啲。。。」陸承謙還未來得及把話說完,升降機突然開始急速下降。
 
「啊!!!」漆黑中傳來管理員的一聲慘叫,升降機停了下來,原本亮著紅光的1字也熄滅了。
 
「喂,你無事呀嘛?」陸承謙站直身子,在漆黑中摸索著管理員的位置。




 
陸承謙一路扶著升降機的牆壁摸黑前行,走著走著卻被一樣重甸甸的東西絆倒了。陸承謙取回平衡,俯身打算看看是什麼把自己絆倒,此時,升降機的緊急照明系統恢復運作,原本柔和的白光變成了詭異的紅光,管理員用猙獰和扭曲的表情看著自己,把他嚇了一跳。陸承謙退後半步,卻發現職員沒有任何動靜,伸手去探她鼻息,管理員竟自死了。
 
管理員身上沒有任何傷口,亦沒有任何出血的徵狀,陸承謙不明白她是怎樣死的。但他沒有心情慢慢研究,因為升降機的門突然一卡一卡地打開,陸承謙望向升降機的螢光幕,上面顯示著「暫停服務」。他把控制面板上的每一個按鍵都按了一遍,但只有1字按鍵在按下的時候會發出「叮」的聲響,其餘的按鍵按下去都沒有反應。
 
陸承謙又拿出手機打算求救,但發現這裡並不是信號覆蓋的範圍。
 
繼續待在升降機內也許是最安全的選擇,但他明白自己並不是為了安全而下來的。
 
升降機外是一片絕對的漆黑,讓陸承謙很是在意。記憶中一樓的升降機外面正好是一對窗子,怎麼現在連半點光都沒有透進來?他亮起了手機內置的手電筒,突然照出了面前一張倒吊的小丑臉。陸承謙嚇得往後坐倒,連跌帶爬的退回了升降機內。那倒吊的小丑把軟趴趴的身體放了下來,陸承謙迎神一看,發現小丑臉下所謂的軀體是一坨奶白色的液體,現在正一扭一扭的往自己逼近。
 
陸承謙心想管理員多半是被這傢伙所殺的。
 
陸承謙本身不怕這些鬼怪之說,剛才被嚇到也只是因為它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現在拉開了距離,陸承謙也恢復了冷靜,對準那張笑得人心裡發寒的小丑臉就是一記橫踢。可是他的這一腳卻沒有踢中,結結實實的踢在了升降機的內壁。準確一點來說,他其實是踢中了,只是他的腳不知怎地竟然穿過了小丑的臉。
 




一腳不中,陸承謙又補了幾腳,然而結果都是一樣,這坨帶著小丑面具的漿狀物就像是沒有實體似的。平常人見狀可能會更加驚恐,然而陸承謙卻鬆了一口氣,因為既然自己碰不著它半分,它自然也不能拿自己怎麼樣。陸承謙見反正大家都碰不著大家,他理一理自己亂掉的頭髮和衣裝,大搖大擺的從小丑身邊走過。
 
就在兩者快要接觸的時候,小丑突然暴起往陸承謙撲了過去。雖然陸承謙知道自己不會受傷,但他還是下意識地矮了身,抱了頭,閉上了眼。就在他閉上眼的瞬間,小丑粗重的呼吸聲消失了,陸承謙睜開雙眼,發現剛才那帶著小丑面具的不明生物早已沒了踪影,自己亦毫髮未傷。
 
坐在地下的陸承謙更加確信剛才的小丑無法傷到自己,但他看著旁邊管理員的屍體,她到底又是怎樣死的呢?
 
自從李詠賢消失以後發生的一連串事情早已超越陸承謙作為一個正常人的理解,面對小丑突如其來的出現以及消失,陸承謙早已放棄去理解箇中的因由。他只想盡快找到李詠賢,然後逃出這個鬼地方,因此陸承謙在確認自己身體沒有出現甚麽異常後便拾起了照明用的手機,步出了升降機。
 
沒有打開手電筒的時候陸承謙以為一樓只是一片虛無的黑暗,事實上一樓佈滿了那些奶白色的生命體,我們姑且稱它們為「濁靈」。然而陸承謙已經知道濁靈們無法傷害到自己,加上自從小丑濁靈離奇消失後,其他的濁靈都自行跟陸承謙保持了一定距離,陸承謙也就直接無視了它們的存在,專心尋找消失的李詠賢。
 
走出升降機,電話依然是接受不到信號。陸承謙一邊走一邊在腦內構建著這裡的平面圖,他發現這裡的格局、結構跟圖書館一樓的是一模一樣,然而原本存在的一些窗戶和樓梯卻沒有了。他用手在那些原本應該是窗戶的位置敲了數下,結實的手感與低沈的回響告訴陸承謙它們並不是單純被封了起來,更合理的推斷是這裡原本的設計裡就沒有窗戶。換句話說,雖然這裡放著一樣的擺設和藏書,但這裡並不是圖書館的一樓。
 
這裡跟圖書館的一樓一樣,分為左邊較小的舊翼與右邊較大的新翼。陸承謙很快便搜索完舊翼,卻沒有發現李詠賢的蹤影。走出舊翼,在新翼的門口陸承謙看見一匹長著翅膀的白馬正躺在地下休息。陸承謙走近一看,發現白馬的軀體同樣是液化的狀態,多半也是隻濁靈,只是它的外表比起其他濁靈要好看上百倍。其他的濁靈普遍外貌奇醜,人形的濁靈臉都像毀了容一般,獸形的則是軀體長得奇形怪狀,有些是頭長到了胸口上,有些則是眼睛長得比手掌還要大,應有盡有,但就是沒有一種能按著人類審美標準成長的。
 
陸承謙慢慢走近天馬,天馬也抬起了頭看著慢慢走近的陸承謙。一人一馬四目交投,天馬的眼睛突然變成了紅色,讓陸承謙停下了腳步,然而紅色的眼眸背後彷彿有股力量在牽引他繼續走近。陸承謙來到了天馬的面前,跪了下來想要撫摸天馬的頭,天馬只是看著陸承謙,沒有反抗,也沒有避開。陸承謙原本以為自己的手會穿過天馬的頭,可是此刻他的手上卻傳來一陣柔順的觸感,陸承謙第一次真正的接觸到濁靈。




 
陸承謙笑著替天馬理順它的毛,天馬的雙眼也由當初嚇人的鮮紅色變成了柔和的藍色。雖然陸承謙還想繼續和這隻特別的濁靈多玩一會,但他沒有忘記自己此行的目的。他放開了天馬,怎料天馬突然愉悅的嘶叫一聲,張開翅膀人立了起來。望著天馬對準自己高舉的前蹄,陸承謙心想自己性命休矣:這隻天馬與其他濁靈不一樣,它擁有著實體,也就是說,它能對現實中的陸承謙做成傷害。
 
陸承謙暗罵大意的自己應該早一些注意到這一點,萬念俱灰的他閉起了雙眼,然而他只感覺到天馬的頭往自己的臉上蹭了一蹭,雙眼張開,地上只留下幾根白色的羽毛,天馬卻不見了。陸承謙撿起羽毛,羽毛在他手中化成了一縷煙,消散在空中。原本陸承謙應該為死裡逃生而高興,但他看著隨風飄散的白煙,想起天馬在最後像是告別的那個眼神,心裡卻有種莫名的悲傷。
 
收拾好心情,陸承謙又繼續往新翼前進。新翼比舊翼大上一倍有多,陸承謙可以選擇往左轉入特別館藏區還是一直走往正前方的一般館藏區。陸承謙原本就有了要將一樓全走一遍的心理準備,所以也沒有深究應該從哪一邊走起。然而當陸承謙拿手機往特別館藏區一照,他發現館藏區門口的灰色地毯上有一小塊顏色不一樣的地方。走近一看,那片特別深色的地方呈暗紅色,用手抓起一點放近鼻子,濃烈的血腥味撲鼻而來。
 
「李詠賢。。。」濁靈不會流血,這裡有著血跡說明有其他「人」在這裡受傷了。陸承謙審視地毯上的血量,知道傷勢並不致命,連忙跟著血跡走進了特別館藏區。
 
血跡筆直的往前,把陸承謙領到了館藏區的深處。在那裡,血跡突然開始在一行行的書架之間來回穿梭,陸承謙怕自己把血跡給跟丟了,專心地盯著地上越漸模糊的血跡進行追蹤。繞過了數行書架,一雙皮鞋突然進入陸承謙的視線範圍,陸承謙抬頭一望,一個帶著豬頭面具的人站在了自己面前,面具上空洞的雙眼一直看著自己。陸承謙急忙停下腳步,差一點就跟豬頭人撞上了。
 
「咩人!」陸承謙眼前這個人穿著圖書館職員的制服,身上沒有濁靈那種液體化的光澤。陸承謙壓下了心裡的驚慌,對著豬頭人大哮一聲。
 
豬頭人沒有回話,反而開始一步一步往陸承謙逼近。
 




「你係圖書館職員?」陸承謙一路後退,與眼前這個人保持距離。
 
然而豬頭人沒有回話。
 
「你再行前一步我對你唔客氣。」
 
豬頭人沒有停下,反而加快了腳步,雙手擺起了要擒拿陸承謙的姿勢。陸承謙從旁邊的書架隨手拿起一本書,用力往豬頭人的臉砸去,豬頭人反應不及,厚重的書結實的打在了面具上面,豬頭人的來勢也為之一窒。
 
這傢伙不是濁靈,而是有血有肉的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