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究竟係邊個?李詠賢依家喺邊度?」陸承謙壓下心裡的驚慌,大聲問道。
 
「你喺度講咩呀?我咪李詠賢咯。」李詠賢似笑非笑的往陸承謙走近。
 
「你係張小蘭,我有無講錯?」陸承謙看了看手機顯示的結果,續問。
 
「哦!細路你幾聰明喎,竟然查到我媽嘅身分。」李詠賢像是有點驚訝,語氣間卻帶著嘉許的意思。
 
「。。。你喺佢個女?」陸承謙一臉狐疑,他知道張小蘭是一位未婚的作家,她何來有個女兒?
 




「你可以咁講,準確啲嚟講我係佢嘅一套作品。」李詠賢把陸承謙壓在了牆上,用食指挑逗著他的下巴。
 
李詠賢的這一句讓陸承謙把所有線索都串連在一起,之前不明白的現在終於弄清楚了。
 
「你咁坦白你唔驚我消滅你咩?」陸承謙用手逗起李詠賢的下巴,看著李詠賢的眼裡是有如鷹看著獵物的眼神。
 
「哼!細路,你唔好以為你消滅左隻豬頭就可以喺本小姐面前囂張。本小姐依家控制嘅係你愛人嘅身體,你落到手咩?」李詠賢沒有被陸承謙的威勢壓下去,反而把臉靠得更近陸承謙了。
 
「唔好意思,你睇嚟高估左佢對我嘅價值,我同佢之間根本無愛。」陸承謙一手把李詠賢推開。
 




「咁就更加好!忘記之前嘅佢,然後嘗試愛上依家嘅我。。。」李詠賢摟住了陸承謙的頸,慢慢把嘴唇湊到陸承謙的唇上。
 
「唔該你唔好再侮辱呢副唔屬於你嘅身體!」陸承謙再次把她推開,並搧了她一巴掌。
 
「嘿!你就咁接受唔到我用佢嘅型態出現喺你面前咩?其實依家嘅李詠賢仍然係李詠賢,只係佢嘅自我裡面多左我嘅存在。」李詠賢捂著臉蛋,笑著問道。
 
「我唔想同你玩哲學遊戲,至少依家嘅你已經唔係我認識嘅李詠賢。」
 
「呢個係因為佢原本嘅自我太弱,唔怪得我。」李詠賢聳了聳肩,轉身走出了洗手間。
 




陸承謙跟了出去,只見李詠賢從容地在洗手間門外的沙發坐下。
 
「係呢,你係點樣發現我?」李詠賢盆起了腿,一邊擺動身體一邊問道。
 
「嘖!」陸承謙手電筒的光讓李詠賢無法直視陸承謙,李詠賢覺得它很是礙事,舉起食指,整個一樓的電燈同時亮了。在一樓的其他濁靈們突然見光,痛苦地叫喊著。
 
「得啦得啦!麻鬼煩。」李詠賢把其餘區域的電燈關上,只剩下自己與陸承謙周圍的電燈。
 
李詠賢的目光再次回到了陸承謙的身上。
 
「最初係因為你講嘅嗰句肉麻說話,李詠賢絕對唔會同我講啲咁嘅野。另外就係你明明聽到嗰一下怪聲,但你一啲反應都無,雖然你第二次嘗試補救,但都於事無補。」
 
「始終都係改唔到呢個壞習慣呢。」李詠賢舉起右手,掌成爪形,拇指用力向後一扳,也不清楚是哪個關節發出了清脆的一聲「咔」。
 
「就算你無呢一下壞習慣,你最後應承我去救一個素未謀面嘅人呢一點都出賣左你。」




 
「點解咁講?」
 
「你可能從佢嘅記憶裡面知道李詠賢係一個熱心助人嘅女仔,但李詠賢未偽善到會為一個陌生人冒生命危險。」
 
「。。。你覺得你自己好了解呢個女仔?」李詠賢用一個不置可否的眼神看著陸承謙。
 
「。。。至少我覺得呢個推論符合邏輯。」
 
「你有無諗過佢係因為有你係隔離,係因為相信你會喺佢有危險嘅時候保護佢,先至應承同你去救人?」
 
「。。。」
 
「嘿!男人就係咁樣,只係在乎推論嘅過程,但就從來唔會質疑自己粗疏嘅前設。」
 




「我唔想同你討論呢啲野!你快啲離開李詠賢嘅身體。」
 
「如果我唔肯呢?」
 
「咁我依家就去撕爛你本書。」
 
剛才李詠賢身上的濁靈說她是一位名為張小蘭的愛情作家筆下的一部作品,如果所言屬實,那麼濁靈本身應該是書裡頭的靈魂,靈魂離開書本就成了那些奶白色的靈體。每匹濁靈對應著圖書館內的一本書,所以豬頭濁靈才會因為《動物農莊》被破壞而消散。按這邏輯推斷,只要破壞對應著李詠賢身上那匹濁靈的書,李詠賢便能重獲自由。
 
「你慢慢,我坐喺度等時間過。」
 
「等時間過?」陸承謙不明白李詠賢的意思。
 
「嗯,六點之後,呢副身體就正正式式屬於本小姐。」李詠賢指向那台帶陸承謙進來的升降機,升降機外的牆壁上有個倒數時計,上面顯示還有三小時十二分鐘。
 
「咁即係我喺六點前破壞你本書李詠賢就無事啦。」




 
「咁要視乎你所講嘅無事係乜野意思。」
 
「意思即係令你消失,然後令李詠賢變返原本咁樣。」
 
「咁嘅話,無可能。」李詠賢一臉正經地回答。
 
「喔係咩?試下解釋下點解無可能?」陸承謙覺得李詠賢體內的濁靈只不過在垂死掙扎。
 
「完成左「神會」儀式嘅靈唔再寄宿喺書入面,就算書壞左,都無辦法消滅已經寄生喺宿主體內嘅靈。」
 
那個所謂「神會」儀式,大概就是指那個把李詠賢放在半空倒吊的那個儀式吧。
 
「咁點解我撕爛《動物農莊》嘅時候隻豬頭會消散?」
 




「好簡單,因為嗰副軀體嘅魂魄早就已經唔存在,豬頭只係純粹進入左軀體,並無同軀體嘅靈魂進行神會。佢嘅面具仍然外露喺軀體之上就係最好嘅證明。」
 
的確,管理員在進來的時候就已經死了,對濁靈一無所知的陸承謙無法否定張小蘭濁靈所說的話。
 
「哼!有無可能,試過先知!」陸承謙説罷,逕自往特別館藏區跑去。他原本以為她定會前來阻撓,怎料李詠賢就真的氣定神閒坐在沙發上等,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
 
由於這類愛情小說平常不會出現在圖書館的一樓,現在張小蘭的作品會在這特別館藏區出現也是因為近期大學正舉辦相關主題的活動,陸承謙很快便從活動特定的書架找到了所有張小蘭的作品,一共四本,要全數破壞也不是難事,但張小蘭濁靈的從容讓陸承謙很是在意。
 
「欸?返嚟啦。」李詠賢像是期待著陸承謙的歸來,笑著向陸承謙揮手。
 
「你真係唔驚我撕爛本書?」陸承謙在李詠賢旁邊坐下了,從懷中拿出了那四本書。
 
「驚呀。」
 
「!?」陸承謙懷疑自己聽錯了,回頭看著李詠賢,發現李詠賢也看著自己。
 
「要咁樣你先肯正眼望我一下。」李詠賢說得委屈,讓人不禁又憐又愛。
 
但陸承謙還是一臉懷疑的看著李詠賢。
 
「我係驚你承擔唔到個後果啫,唔好以為個女嘅有救。」
 
「咩意思?」
 
「本書雖然已經唔再係我嘅歸宿,但我都唔想見住自己曾經嘅本體支離破碎。如果你堅持要破壞我重視嘅野,咁我唯有破壞返你重視嘅野。」
 
陸承謙明白她言下之意就是要傷害李詠賢的這副軀體。即使陸承謙知道眼前的李詠賢已經不再是自己認識的那位,但他還是不忍心看著她的身體受到傷害。
 
聽著一堆不知道能否相信的話,面對著一堆做錯了就回不了頭的選擇,陸承謙覺得很累。他把手上的書拋給了李詠賢,他不知道自己這個動作是否代表已經接受了李詠賢再也回不來的這個事實,他只是覺得很累、很累。
 
李詠賢接過了書,懷念的看著當中的那本《五月雨》,突然面色一變,然而陸承謙卻沒有看見。
 
「其實點解你無辦法接受我就係李詠賢呢個事實?」李詠賢把書放到一邊去,轉過身面向旁邊的陸承謙。
 
「係就係,唔係就唔係,唔好同我講哲學。」陸承謙整個人往後靠在沙發上,用手掩住了眼休息,精神像是已經到了極限。
 
「但人就係會變架啦,正如你上次見佢已經係三個月前嘅事,佢嘅自我喺呢三個月裡面難道就完全無變化咩?既然你可以接受三個月前嘅李詠賢變成左尋日同你一齊溫書嘅李詠賢,咁點解你接受唔到尋日嘅李詠賢變成左呢一刻嘅我?」
 
陸承謙默然不語。他心裡明白她說得一點也沒錯,人的所謂自我其實都是由其他人的思想和行為所構建出來,人說的每一句話,抱持的每一個價值觀,其實原先也是他人之物。自我的成長就是不斷把外界的思想據為己有,那麼其實《五月雨》進入了李詠賢的自我也只不過是李詠賢成長的一個過程。這個推論十分合理,但陸承謙就是沒有辦法接受。
 
「就好似人無辦法跨越同一條河兩次一樣,你亦都無辦法同同一個人相處兩次。」李詠賢補充道。
 
「無論你點包裝你地嘅行為,喺我眼中你地只係一群食人嘅怪物。」
 
「書同人相遇會進行神會就同你地人類肚餓會食野一樣,兩者都係本性使然。喺其他動物嘅眼中,你又何嘗唔係怪物?」李詠賢反駁道。
 
陸承謙無法反駁《五月雨》的話。《五月雨》沒有惡意,李詠賢亦在某種意義上仍然存活,忽然之間,陸承謙像是找不到理由繼續去恨眼前這個李詠賢。二人抱著不同的心情看著時計,良久沒有作聲。
 
「喂——」
 
「呐——」
 
二人同時開口,李詠賢讓陸承謙先說。
 
「既然你無諗住同個管理員進行神會,你點解要殺死佢?」陸承謙平靜地問。現在的他純粹想了解一下眼前的這個人,並沒有要問罪之意。
 
雖然管理員的軀體是被《動物農莊》佔據,但管理員在陸承謙遇見豬頭人的時候早就已經死了,管理員被誰所殺害跟他的身體被誰佔用並沒有直接的關係。比起連說話能力都沒有的《動物農莊》,陸承謙更加懷疑《五月雨》。
 
「首先,我未強到可以直接破壞人嘅靈魂;第二,點解你好似已經認定左佢係我殺嘅咁呢?」面對陸承謙的質問,李詠賢也沒有顯得特別不快。
 
「因為你係我見過嘅濁靈入面我覺得最強嘅一隻。」
 
「如果淨係計今日一樓入面嘅濁靈,你都算講得無錯嘅。但可惜我都係無殺人嘅能力。」語氣間那份強者的高傲,讓陸承謙相信她並沒有說謊。
 
「即係話佢係俾另一層嘅濁靈所殺?」
 
「另一層發生嘅事,我唔清楚。」
 
「嘿!咁好彩我係嚟左呢一層。」陸承謙苦笑一聲。
 
「唔。。。如果唔係我都無辦法遇到一個咁高質素嘅人類。」李詠賢附和道。
 
「佢都叫高質素?睇嚟你真係未見過人類。」陸承謙以為她所指的是李詠賢。
 
「哼!依家我好差咩?」李詠賢氣鼓鼓的搣了陸承謙的手臂一下。
 
陸承謙按著手臂叫痛。二人四目交投,陸承謙有點分不清這熟悉的情罵俏是出自誰的口中。也許《五月雨》說的沒有錯,也許眼前的這個女子還是曾經的李詠賢,只不過現在她的自我裡面多了一匹名為《五月雨》的靈。
 
「係呢,你原本想講咩?」見氣氛有點尷尬,陸承謙支開了話題。
 
「我想問你真係得二十一歲?」李詠賢想了想,問道。
 
「咩問題黎架?」陸承謙無奈地笑了一笑。
 
「因為我未見過一個人喺二十一歲就將自己嘅自我完成到你呢種程度。」李詠賢轉過身,再次看進陸承謙的雙眼。
 
「濁靈嘅眼都幾方便,連人嘅自我都睇得到。」
 
「你唔記得我地係食乜野維生嘅咩?」
 
李詠賢又在用天真的樣子說著恐怖的話,但不知怎地陸承謙已經不怎抗拒。
 
「我依家都仲平安無事,咁我自我嘅賣相一定好唔吸引。」陸承謙自嘲道。
 
「嗯,大部份嘅入口都被封起左,未完全封閉嘅地方就全部都係尖刺。」李詠賢也沒打算隱瞞。
 
「估唔到就算係面對鬼魂,自己都係咁唔受歡迎。」陸承謙苦笑。
 
「唔唔。。。住喺你裡面嘅靈應該覺得好幸福,因為佢地全部都被你珍惜過。」李詠賢搖頭否定,語氣間像是有點羨慕。
 
「你又知?」
 
「如果你無認真對待過你體內嘅靈,佢地係無可能為你立起封壁同尖刺。」
 
「欸,我身體裡面都有濁靈?」其實陸承謙早就料到,所以也不太驚訝。
 
「嗯,大概。」
 
交談過後,二人望了望時計,還有三小時。
 
「陸承謙。。。」李詠賢突然喚道。
 
「唔?」
 
「反正你六點前係離唔開呢度,不如你做我三個鐘男朋友呀?」李詠賢忽然提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