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Cold as stone 

你覺得,地獄是什麼? 
小美看著面前那個男人,本該是她餘生的依靠,正向她伸出那隻惡魔的手。 
小美仿若置身火海,她甚至已經能感受到四方八面逼來的熱浪,嗅到那肉體炙燒的味道,聽到那因被火焰煎熬而發出的哀號,而眼前邪魅的惡魔笑著,用眼神誘惑著,向她發出前往地獄的邀請。 
她神情恍惚的盯著那隻醜陋的手,眼前突然冒出一條條裂痕,把景物切割成無數塊碎片,然後一片片地剝落,剝落後又重組,重組後又再剝落,不斷循環。 
幾分鐘前的片段倒映在玻璃碎片中,刺得小美很痛很痛,那是淫亂的眼前人,那是她親姐姐。
只消數秒,地獄之火就會將一切化為虛無。 
小美處於崩潰的邊緣,不懂得掙扎。 





I see it in your eyesYou're seconds from destroying me 

一片熾熱中,有人用力捉起小美的手,拉著她逃離現場,然後像傀儡一樣拖她進車廂中。
她木然地回頭,見他氣急敗壞地追出來,然後狠狠地用腳踢倒場地中的椅子,掃倒桌上的飲料,把裝飾全部扯壞。 
那神聖的教堂就像被惡魔之火蹂躪,始作俑者任由滔天怒火肆虐,小美離開那裡愈來愈遠,愈來愈遠。 
沒想到,惡魔竟張開醜陋的翅膀,硬是將小美的車攔截。 
「你.想.逃.婚?」惡魔咬牙切齒,從縫隙中吐出這句話,他指節格格作響,死死地抓著車窗。 
小美不自然地扭頭看著他,眼中是一片灰暗,沒有焦點,腦海是五年來與這個男人的點點滴滴,如果這一刻小美能搜索出哪怕一分一秒開心的畫面,也許她就認命地下車了。 
「小美…」駕駛座輕輕的一聲驚呼,敲打著小美的神經,她看過去,撞入眼中的是駕駛者擔憂的眼神。 
「你是我老婆,你不能走!」惡魔說,「來吧,我們會幸福的。」





 幸福,是記憶中有人允諾過的平淡生活。
一間不大也不小的房子,住在不太喧鬧也不太冷靜的小區,做著一份沒什麼挑戰性的工作。
或許可以養一隻溫馴的小狗,可以的話希望能生兩個小孩,一男一女互相扶持著長大。
每天朝九晚五,下班到市場買菜,回家煮兩四餸一湯,然後大人小孩一起擠在沙發看電視。 
孩子們都睡著以後,兩個人在床上聊聊無聊的事情,雞毛蒜皮,芝麻綠豆云云。
如果他已經戒煙了就好,不過沒戒也沒關係,嗅著那煙草味那麼多年應該怎麼也習慣了吧… 

小美雙目一片水氣,眼前的幻象是如此真實,可惜全身的皮膚都在抗拒,她感到一陣顫慄,毛孔在尖叫,傳來的並不是幻想中尼古丁的清香,而是撲鼻的硝煙。
喔對了,這裡漫天大火,絕不是那甜美的幻想。




那個諾言從來都不是希望,而是謊言。 
小美看進那雙迷惑人的眼睛,聽著荒謬的藍圖,他繪畫著一幅又幅美好的願景,那是她曾經的憧憬,也是那帶給她五年來的屈辱、忍讓、妥協和原諒的惡魔的果實。

 「再見了。」你還要我怎樣呢?  

你說的地方,我不想去了。 

I've said my last goodbye
Now someone get me outta here
Can't take another lieS
top telling me who I should be

'Cause I don't wanna go where you're going
You're telling me I can't change my mind 

四季輪轉了兩遍。 





小美舉起手中裝著Martinis的三角酒杯,櫻唇微張著灌下透明的液體。
她穿著一件貼身連衣裙,鮮紅的顏色在漆黑的夜店中像一朵盛開的花。
她自如地在舞池中穿梭,任由那些粗獷的手或摟住她的腰,或摸摸她的臀,她也樂得拋下一個又一個的媚眼,笑意一直凝在嘴角消散不去。 
小美在吧檯和舞池之間來來回回,直至不知道什麼時候醉倒,隔天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來,躺在一個不知道是誰的男人身旁。 

小美睜著惺忪的睡眼,眼睛越過眼前的男人,環顧了這個陌生的睡房一周。
是純白色格調的裝修,房間收拾得尚算整潔。 
小美目光這才看去昨晚共渡良宵的男人身上,喔,原來是一位黑人。
黑人也醒了,炯炯有神的雙目一眨不眨凝視著小美,銳利得彷彿能將人看穿。
小美不知道為什麼有點心虛,卻綻放出燦爛的笑容。 
「早呀!」小美無懈可擊地笑著,俯首在黑人眉上親了一下。 
黑人托著頭,不語。 
「阿我懂了我懂了,沒問題的,我不是糾纏的類型。」小美了然般說著,「我就想喝一杯咖啡,你不會那麼小氣吧?」 
小美邊說邊穿上衣服,準備跳下床泡一杯咖啡,誰知道黑人竟拉著她的手臂,定定的看著她。 小美頭一歪,望著黑人閃閃發光的雙眼好像明白了什麼。




她瞇起眼睛,咬咬唇,然後爬上黑人健壯的胸膛,跨坐其上。 
「再來一次?嗯?」 

自從來到這個異國都市,她就沒有吝嗇過她與生俱來的本錢。
她在不同的男人身下顫慄,吻過不同輪廓的臉龐,睡在不同溫度的懷抱中,然而清醒了從來都是一個笑容,一杯咖啡,不糾纏,也絕不會留下聯絡方式。 
有時候會像中邪般遇到一兩個想要開始一段認真關係的一夜情伴侶,小美也是笑笑的說:「那太累了。」 

兩人一輪折騰過後,晨曦已經轉換成烈日。
黑人洗完澡,下身圍著一條浴巾,倚在門邊注視著小美靜靜地穿戴著衣服。 
「滿足嗎?」黑人問。 
「很棒呢。」小美答。 
「你的笑很冷你知道嗎?」
 「你連呻吟的聲音也是沒靈魂的你知道嗎?」
 「我像是幹了一具屍體,真無趣。」 
連續三句傷人刺耳的說話,小美默默地聽著,也沒有深究為什麼這個認識了一夜的男人要說那麼傷人的話。




她穿好連衣裙,還很有耐性的把頭髮梳好,綁了個馬尾。
臉上平淡的笑容沒有減退,然而笑意卻從未染上眼角,也許從來也沒有。 
「咖啡就不用了。」小美望著黑人,笑著的。
大門「呯」的一聲關上,也不算太重。
小美隨便截了一輛計程車,回到家一股腦兒跑進浴室。 
她望著鏡子,鏡子中是一個美艷的女人,長長的睫毛,水靈的眼睛,誘人的紅唇仍然是淡淡的笑著。 
小美試著讓眼睛彎起來,卻忽視眼神中的空洞。
她伸出手撫上鏡中人,喃喃自語:「我很開心阿,我在笑著不是嗎…」 
突然鏡子毫無預兆的裂開了一條縫,小美愣住,手指摸上那條裂痕,再三確認後甩甩頭:看錯了。  

隔天晚上小美換了一間酒吧,當她以為又有人請她喝酒的時候,竟然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當年帶她離開的那個人。
 「好久不見!」小美整個身體貼上去,和那個人來一個大大的擁抱,「你怎麼來了?」 
那個人眉頭皺一皺,捉著小美的手就拉她走出去了酒吧。
小美踏著歪斜的腳步跟在後面,一個不穩就撲到那個人背後,那個人唯恐她摔倒順勢抱住了小美。 
小美倒在那個人懷中,輕輕地笑了,她抬起頭,溫柔地撫上那道擔憂的雙眼,那裏訴說著憂慮,一如當年。 




小美吻了上去。她先吻著那個人的下巴,然後覆上乾燥的唇,努力的啃噬著。
小美伸出舌頭,忘我地品味和進攻,雙手也沒有閒著,在那個人胸前打轉。 
那個人猛地一個用力把小美推開,喊:「你在做什麼!」 
小美因為激吻所以口紅都化了,頭髮也亂亂的,她還是笑著,雙眼一片漆黑。
那個人看見只感到心痛,無盡的心痛,卻仍然扶著她雙肩,這次語氣沒有那麼重,卻添了一些悲傷:「你在做什麼?」 
哈,我在做什麼?小美笑笑。 
那個人擁著小美,就似棒著易碎的玻璃,小心奕奕,良久良久,才說出來找小美的目的:「他來了。」 
小美微不可察的抖了抖。 
「誰?」小美的聲音很冷,像冬日裏的露水。 
「他。」 
「誰?」小美又問一遍。 
「他。」 
小美好像聽到身體裏有什麼堅硬的東西,被撞擊的聲音,然後眼前的街燈瞬間爆炸,路邊停泊著的車輛像被激光切割成一塊又一塊不規則的形狀掉落,那個人的皮膚溶掉了,像泥土一樣崩塌。 
小美看著一點點瓦解的世界,笑著。 

So I'm cold as stone
The only way I know
To keep my soul
And never let it show
That I don't really know what I'm doing
All I know is I'm crashing down 

「小美,小美,我來了。」 
惡魔的聲音近在咫尺,小美把自己關在房裏,卷縮在門後,抱著雙膝發呆。 
「小美,出來吧。」 
惡魔渾身散發腐爛的氣息,不知不覺在屋中彌漫。 
「小美,我愛你,我忘不了你…」 
當年那種熾熱的感覺重臨,背後傳來一下又一下敲門聲,有節奏地敲打著那顆已變為石頭的心。 
小美無力地撫上心口,接著被重力擊落的碎石,直到大門不知道為什麼打開了,她才抬起雙眼,對著惡魔展開一個笑容。 
「放過我,好嗎?」 

So let me, let me out
I can't love you anymore
Let me, let me out
I don't love you like befo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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